雍正元年的夏,紫禁城的蝉鸣声中,一股比天气更为酷烈的肃杀之风,悄然自内廷最深处刮起,直指盘根错节、积弊已深的内务府。
新帝登基,手握乾坤,目光所及,岂容蠹虫藏匿?前朝新政雷厉风行,后宫更需铁腕整饬。而内务府,这座掌管皇家事务、与后宫千丝万缕的庞然机构,早已成为滋生腐败、结党营私、甚至窥探帝心的渊薮。其中,尤以那些世代为皇家仆役、关系网错综复杂的包衣世家为甚,他们利用职务之便,上下其手,损公肥私,已成痼疾。
雍正对此洞若观火。青莲本源带来的澄明心智,让他对数字、流程、人心贪婪的洞悉远超常人。《清静宝鉴》 心法更助他于纷繁芜杂的账目与人情网络中,精准锁定要害。而他首先要开刀的,便是那个姓氏敏感、且屡有不安分迹象的家族——乌雅氏(包衣)。
此乌雅氏非太后乌雅氏本家,乃正黄旗包衣,但借着同姓之谊与多年在内务府经营,早已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其家族子弟多在内务府担任采买、库掌、营造等油水丰厚的职位,尤以负责宫中部分食材、绸缎、器玩采办的乌雅·常保(即弘琳生母乌雅格格的父亲)一系最为活跃。当年在潜邸,胤禛便察觉其家仆与府外勾结传递消息,其女乌雅氏孕期亦不安分,常保本人更是屡次试图钻营。如今新帝即位,太后失势,此族非但不知收敛,反似有借机揽财、弥补“靠山”崩塌损失的迹象。
养心殿西暖阁,夜已深沉。雍正面前摊开的并非寻常奏章,而是戴铎通过特殊渠道搜集来的、近三个月内务府相关采买的暗中比价账册,以及乌雅·常保一系近半年的财产异动与亲属任职清单。烛火跳跃,映照着皇帝冰冷的侧颜。
“江宁新贡云纹缎,内务府入库价每匹合银十八两,同期市面同等质地最优者不过十二两;长白山人参,内务府记档‘特等’,计价每两六十两,然经辨认,实多为二等参,市价不过二十五两;苏造‘金镶玉如意’一柄,报账一千二百两,工部匠人估其物料工本,至多五百两……”雍正手指轻点账册,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寒气,“还有这炭敬、冰敬、节敬,名目繁多,皆从宫中用度开销,最终流入何人私囊?”
侍立一旁的戴铎低声道:“皇上,这还只是冰山一角。乌雅·常保之侄,现任广储司瓷库副掌库,近半年在京郊购置田产三处,其子突然捐了个六品虚衔。其妹夫掌管内膳房部分采买,家中奢靡,用度远超其俸禄十倍不止。种种迹象表明,其家族以次充好、虚报价格、克扣斤两已成常例,且上下打点,关系网遍布内务府七司三院。”
雍正合上册子,眼底寒光乍现。好一个“包衣世家”,好一个“硕鼠”之窝!侵蚀皇家之物,便是侵蚀国本;窥探内廷之需,便有僭越之嫌。更何况,此族姓氏敏感,行事不检,正可借其人头,立威于内务府,震慑所有包衣勋旧,亦是敲打寿康宫那位——莫以为同姓便可妄为。
“证据,可都扎实?”雍正问。
“人证、物证、账证,皆已暗中收齐,随时可查可验。”戴铎笃定道。
“好。”雍正起身,负手踱至窗前,望着沉沉夜色,“不必再等。明日,着你手下得力之人,协同朕新简拔的‘稽察内务府御史’(雍正新设职位),直接拿人。先锁拿乌雅·常保及其直系亲信、经手关键采买之人。府邸、店铺、私宅,给朕细细地抄!一砖一瓦、一纸一屑,都不许放过!重点查其账目往来、书信密件、不明财产。凡有牵连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先停职拘押,严加审讯!”
“奴才遵旨!”戴铎精神一振,知道一场席卷内务府的风暴即将来临。
“记住,”雍正转身,目光如电,“朕要的,不仅是惩贪。更要借此,立下规矩。”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第一,自下月起,内务府凡采买物品,无论大小,须每月在宫门外设‘宫市价公示牌’,详细列明所购物品名称、等级、数量、单价、总价及供货商号。此牌内容,须与存档账目完全一致,允百姓士子围观比对。”
戴铎微微一震,此计大妙!将皇家采买置于阳光之下,虚报高价、以次充好便难上加难。
“第二,设立‘内廷用度稽核处’,专司核查后宫各宫份例用度是否与实际领取相符,核查内务府供给物品是否与公示牌、存档账目相符。尤其关注各包衣世家出身之管事、太监、嬷嬷,其家族用度、产业是否异常膨胀,与其俸禄是否匹配。定期具折密报于朕。”
“第三,此次乌雅氏一案,务求查实查透。凡贪墨情节严重、证据确凿者,不必留情。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该灭族的——灭族。”最后三字,雍正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殿内空气仿佛骤然凝固。“朕要用乌雅氏的血,告诉所有人,朕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包衣出身,更当谨守本分,若敢倚仗旧谊、侵蚀内帑、窥探宫闱,便是自取灭亡。”
“奴才明白!定不负皇上重托!”
次日,一场迅雷不及掩耳的抄家行动,震惊了整个内务府乃至京城。乌雅·常保在家中尚在用早膳时,便被如狼似虎的侍卫破门而入,直接锁拿。其宅邸、名下店铺、城外庄园被同时查封。紧接着,其侄、妹夫等近亲、心腹十余人相继落网。稽察御史带人进驻内务府广储司、会计司等处,封存账册,拘押相关书吏。
抄家结果触目惊心。从乌雅府邸地窖中起出藏银逾二十万两,金器珠宝无数,许多明显带有宫内制造印记或与内务府采买清单上的“贡品”相符。其店铺账目与内务府账册对比,漏洞百出,虚报价格、以次充好的证据确凿。更有搜出的密信显示,其家族不仅自己贪墨,还长期向某些宫内管事、甚至个别低阶妃嫔身边人“孝敬”,织就了一张不小的利益网。
案件审理极快,证据面前,无可抵赖。雍正御笔朱批:乌雅·常保及其侄,贪墨巨额,证据确凿,处斩,家产抄没,族中成年男丁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女眷没入辛者库。其余从犯,视情节轻重,或斩或流。一时间,乌雅氏(包衣)一脉,烟消云散。
此案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内务府掀起滔天巨浪。人人自危,往日那些“惯例”“孝敬”瞬间成了催命符。紧接着,“宫市价公示牌”在神武门外竖立,每月更新,白纸黑字,价格数量清清楚楚,引来无数百姓驻足围观、议论比较。宫中用度,第一次以如此直白的方式暴露在阳光下。
“稽核处”也开始运作,第一批核查报告呈上,便揪出几个以次等茶叶冒充贡茶、克扣妃嫔衣料份例的管事,立即严惩。
寿康宫内,乌雅太后听闻同姓包衣家族被如此酷烈清洗,据说当场摔了茶盏,却又在皇帝依礼前来请安时,不敢提及半字,只是脸色更显灰败。她知道,这是皇帝给她的警告,亦是切割——切割她与那些可能借其名号行事的势力的关联。
养心殿内,雍正看着戴铎呈上的最新报告:宫市物价公示后,民间议论纷纷,多赞皇上圣明;内务府采买价格当月便有下降,且质量监督明显加强;几个包衣世家开始悄悄变卖京中非必需产业,举止收敛许多。
他微微颔首。内务府之弊,非一日可除。但此番雷霆手段,既铲除蠹虫,立威示警,又建立公示、稽核新规,尝试从制度上遏止贪腐,可谓一举多得。
更重要的是,通过对乌雅氏(包衣)的残酷打击,他清晰地传达出对包衣世家势力膨胀的警惕与压制决心。这些人,服务皇家日久,关系盘根错节,若不加以震慑,极易成为内廷隐患。
“继续盯着。公示制度须严格执行,稽核处要扩大核查范围,尤其是那些世代在要害部门的包衣家族。”雍正吩咐道,“内务府,必须干干净净。这,才是真正的‘齐家’之始。”
戴铎领命退下。雍正独坐案前,指尖拂过冰凉的玉镇纸。
清理内务府,打压包衣世家,公示宫中物价……这每一步,都在将皇权对内廷的绝对控制,推向新的高度。前朝新政如火如荼,内廷清源亦刻不容缓。
唯有内外澄澈,根基稳固,他才能更无后顾之忧地,去实现心中那幅宏大的帝国蓝图。
窗外,夏雨骤至,冲刷着紫禁城的金瓦红墙,仿佛也在涤荡着这座古老宫廷积年的尘埃与污垢。
(第85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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