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江秀梅这意思，我们老陈家这么多年是亏待你了？让你受大委屈了是吧？”刘建英叉着腰，不依不饶地继续拱火，生怕这场火烧得不够旺。
陈立业怒目圆瞪，只觉得眼前这个一向对他只有顺从的江秀梅，今天像是彻底换了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仅敢一句句顶回来，还敢闹出这么大动静，让他在邻居面前丢尽了脸面。
他在单位里已经够憋屈了，难道在家里还要做不了主？
“江秀梅！”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你要是真觉得这个家不好，待不下去了，你就给我滚出去！”
这是他百试百灵的杀手锏。以往每次争吵，只要他抛出这句话，江秀梅就像瞬间被掐住了脖子，所有的气焰都会消失无踪，只剩下惶恐和妥协。
他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想象江秀梅等会儿灰头土脸、低声下气向他认错求饶的样子。
谁知，江秀梅听到这话，只是最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凄凉的决绝。
她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就开始收拾她和陈小雨的几件随身物品，动作快得惊人。
陈立业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慌了神：“你……” 他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或者至少震慑住她。
话还没出口，刘建英那双三角眼死死剜着江秀梅看似决绝的动作，凑到儿子耳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别慌！她这是演给你看的呢！演得还挺像，差点把我都唬住了。她就是拿准了你心软，等着你开口服软留她呢！立业，妈告诉你，这次你要是服了软，以后在这个家，你就永远被她拿捏住了！”
陈立业被母亲这么一说，刚刚有点慌乱的心神又定了下来，甚至生出一种“我看你能演到几时”的傲慢。
他故意气定神闲地拿起茶杯，给自己泡了杯热茶，然后悠然地坐到沙发上，跷起腿，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江秀梅拎着行李，牵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陈小雨，经过沙发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一丝。
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到底不是那么容易一刀两断的，她心里还存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刘建英立刻瞧出了江秀梅这瞬间的迟疑，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大声道：“哟，不是收拾好东西了吗？不是说要走吗？怎么又停下了？合着刚才真是演戏给我们娘俩看呢？”
江秀梅没理她，只是看着沙发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这个她同床共枕了近二十年的丈夫。
陈小雨的眼睛早就湿透了。大过年的，谁不想一家人团团圆圆？
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奢望，希望爸爸能开口，说句软话，把妈妈留下来。
陈立业何尝感觉不到身旁娘俩的停顿和目光，但他偏偏摆足了架子，悠哉游哉地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慢悠悠地呷了一口，丝毫没有开口挽留的意思，姿态拿得十足。
江秀梅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最后那点期待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浓浓的自嘲。她拉了一下陈小雨，声音低哑却坚定：“我们走。”
在她伸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陈立业觉得面子挂不住，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试图进行最后的威慑：“江秀梅，我警告你！今天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再想回来，可就难了！你最好想清……”
江秀梅直接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呵”声，打断了他毫无意义的威胁，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
门外，还有没散尽的邻居正竖着耳朵。江秀梅面对这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麻烦让一让。”
然后，牵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
留下的邻居面面相觑，有人还想劝劝屋里的陈家母子。刘建英却觉得自家丑事被围观，脸上挂不住，强撑着故作镇定，对着门外扬声道：“哼！都嫁人做了二十年老婆孩子妈了，还玩小姑娘回娘家那一套。大家伙儿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过两天她自己就知道回来了！” 试图用话语挽回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
站在单元门外，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江秀梅拉着女儿的手微微收紧，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动，像是在极力克制着翻涌的情绪。
恰在此时，片片雪花悄无声息地从漆黑的夜空飘落，落在她们的头发和肩头。
再抬起头时，江秀梅的眼神似乎和刚才不一样了。
那里面少了彷徨，多了某种下定决心的坚定。她攥紧女儿的手，迈开步子，不再回头地往前走。
期间，陈小雨忍不住，还是悄悄回头望了一眼。
家里窗户透出的灯光，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然而楼道口始终没有出现爸爸追出来的身影。
她默默转回头，背紧了身上的书包，跟着妈妈的脚步，更深地走进了飘雪的夜色里。
雪越下越大，气温明显降了下来。
陈小雨感觉到了冬夜的寒意，但妈妈紧紧攥着她的手，传来的那份温暖和力量，却让她觉得没那么冷了。
“妈。”陈小雨忍不住轻声叫了一下。
江秀梅的声音还带着沙哑：“怎么了？冷了吗？还是……你想回去了？没关系的，妈妈不会怪你。你要是想……”
“不是！”陈小雨打断她，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可爱的圆眼睛在路灯映照下亮晶晶的，“妈，我是想说，我觉得你今天……超棒的！”
江秀梅完全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女儿真诚的笑脸，自己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了一个带着泪痕却真实的笑容：“傻丫头，带着你大半夜的流落街头，这叫棒啊？”
“就是棒！”陈小雨语气肯定，作为旁观者，她早就觉得胸口憋着一股为妈妈不平的气，今天终于疏通了，更何况妈妈是当事人，“爸爸他根本不懂尊重你，也不知道珍惜你！就该让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再说了，我们怎么会流落街头？我们可以去阿姨家嘛！我终于可以跟表姐睡啦！”
投奔姐姐家，也正是江秀梅此刻最大的底气。
母女俩相视一笑，彼此支撑着，在雪中加快了脚步。
到了江月英家，敲门进去。
刚才在外面还显得独立又坚决的江秀梅，一看到姐姐关切的脸，就像是被人抽掉了所有支撑的力气，一下子扑进江月英怀里，压抑的委屈和后怕瞬间爆发，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小雨面对表姐苏晚星倒是自在得很，一点没有寄人篱下的拘束。
洗漱完毕，她就毫不客气地爬上了床，占据了半边位置，还笑嘻嘻地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嘿嘿，姐，今晚你睡这儿！” 苏晚星看着这个自来熟的表妹，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纵容。
结果，等陈小雨睡着后，她很快就原形毕露，化身成一只树袋熊，手脚并用地紧紧抱住了苏晚星。被缠得动弹不得的苏晚星望着天花板，这才是真正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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