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外墙的阴影里,苏先生就像一只倒挂在屋檐下的蝙蝠,半个身子都融进了黑暗之中。
街上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那些敲锣打鼓的泼皮显然是拿足了银子,一个个嗓门大得像是在唱戏,把顾谢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编成了顺口溜,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远。
“啧。”
苏先生听着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词儿,面具下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这一招太狠了。这不仅仅是要毁了顾谢的名声,这是要断了安王府在士林中的根基。如果不尽快止损,等到天亮,这把火就会烧到王爷身上。到时候御史台那帮疯狗肯定会闻着味儿扑上来,给王爷扣一个“识人不明、包庇奸佞”的帽子。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眼。这是从西洋流传过来的稀罕玩意儿,王爷赏的。
一点一刻。
“顾状元,看来你的运气确实不太好。”
苏先生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处理废弃物品般的冷漠。他将怀表收好,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原地。
书房内,顾谢刚刚从昏厥中悠悠转醒。
大脑还有些混沌,耳边依旧嗡嗡作响。他茫然地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股刺骨的寒意便从脊背直冲天灵盖。
“醒了?”
那个如同恶魔般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谢猛地坐起身,惊恐地看向站在书桌旁的黑衣人。
“苏……苏先生?您……您没走?”
顾谢的眼中瞬间迸发出希冀的光芒。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想要抱住苏先生的大腿,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苏先生!您是回来救我的对不对?我就知道王爷不会放弃我!我还有用!我在翰林院还有人脉!我还能写文章骂那个洛序!求求您,带我走!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苏先生微微侧身,避开了顾谢那双脏兮兮的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新科状元,眼神冰冷得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顾大人,冷静点。”
苏先生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洁白的丝帛,慢条斯理地在手中拉直,试了试韧性。
“王爷确实没有放弃你。王爷说了,你是他的门生,代表的是安王府的脸面。既然活着已经无法挽回颜面,那就只能让你用死来证明清白了。”
顾谢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条白绫,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死……证明清白?”
“没错。”苏先生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今晚吃什么,“只要你‘畏罪自杀’,留下一封绝笔信,痛斥洛序污蔑陷害,以死明志。那么,今晚这满城的流言蜚语,就会变成洛序逼死朝廷命官的铁证。到时候,士林的怒火就会烧向洛序,王爷再在朝堂上运作一番,你顾家或许还能保全,而那个洛序,不死也得脱层皮。”
顾谢的瞳孔剧烈收缩,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不!我不想死!凭什么要我死!那刺客又不是我杀的!是洛序!是他害我!”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后退,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黑衣人。
“我也想让你活。可惜,你太蠢了。”
苏先生摇了摇头,一步步逼近。
“如果不死,等到天亮,拘魔司的人就会上门。到时候进了昭狱,你这细皮嫩肉的,能扛得住几道刑?万一你嘴不严,把王爷供出来怎么办?所以,为了王爷,为了顾家,请顾大人——上路。”
话音未落,苏先生的身影骤然暴起!
“救——”
顾谢刚张开嘴,一个“命”字还没喊出来,喉咙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卡住。
苏先生单手将他提了起来,就像提着一只待宰的小鸡。顾谢双脚离地,拼命地踢腾着,双手死死地抠着苏先生的手臂,指甲都抠断了,却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别挣扎了。很快的。”
苏先生另一只手熟练地将白绫甩过房梁,打了个死结。
然后,他将顾谢的脖子套了进去。
“呃……咯咯……”
顾谢的眼球暴突,舌头伸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声。他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着,试图抓住那根夺命的白绫,但在苏先生内力的压制下,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苏先生松开手,退后两步,冷漠地看着顾谢在空中痛苦地挣扎、抽搐。
一下,两下,三下……
渐渐地,顾谢的动作慢了下来,双腿不再踢腾,只是偶尔神经质地抽动一下。他的眼神从惊恐变成了绝望,最后彻底失去了光彩,变成了一片死灰。
一刻钟后。
书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新科状元顾谢,像一条咸鱼一样挂在房梁上,随风微微晃动。
苏先生走上前,探了探顾谢的鼻息,确认已经死透了。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拿起毛笔,模仿着顾谢的笔迹,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封早已打好腹稿的“绝笔信”。
信中字字泣血,控诉洛序仗势欺人,污蔑清白,自己不堪受辱,唯有一死以证清白。
写完后,他将信纸压在砚台下,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现场,伪造了顾谢踩翻凳子的痕迹,清理掉自己留下的脚印。
做完这一切,苏先生最后看了一眼吊在梁上的尸体。
“顾大人,走好。王爷会记住你的贡献的。”
他吹灭了蜡烛,推开窗户,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只留下顾谢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暗的虚空,仿佛在质问这世道的不公。
而此时,顾府外面的叫骂声依然在继续,丝毫不知道这府里的主人,已经换了个世界。
更深露重,长安城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打更人偶尔传来的梆子声。
永兴坊的一条阴暗窄巷里,一队身穿金甲的卫士正举着火把巡逻。领头的大汉身材魁梧如铁塔,手里提着个酒葫芦,走起路来甲叶哗啦啦作响,正是拘魔司金乌堂堂主,萧启夜。
“真他娘的晦气。”
萧启夜仰头灌了一口烈酒,抹了把嘴上的酒渍,一脸的不爽。
“老子堂堂金乌堂主,不在温柔乡里搂着娘们睡觉,非得被凌霜那个男人婆派出来巡夜。说什么今晚不太平,有个屁的不太平!耗子都没看见一只。”
身后的亲兵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接茬。自家老大的脾气大家都知道,这时候谁说话谁挨骂。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破风声从头顶掠过。
声音很小,混在夜风里几乎听不见。但萧启夜那双原本有些迷离的醉眼,瞬间变得清明无比,甚至爆发出两团灼热的精光。
“有老鼠!”
他低吼一声,手中的酒葫芦猛地向上一抛,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拔地而起,轰的一声踩碎了脚下的青石板,直冲屋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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