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年的初夏,洛阳城在蝉鸣与栀子花香中迎来了新政推行的第三个年头。
格物院后院,女红司首届女子学堂的结业典礼正在举行。
三十七名少女身着统一的月白深衣,头戴青巾,整齐列于院中梧桐树下。
她们中最年长者十七,最幼者十四,脸上既有即将结业的兴奋,也有一丝对未来前程的不安。
主持典礼的是太医令张菖蒲。
这位已届中年的女医官,三年前奉旨筹建女医科,如今看着这些亲手教出的学生,眼中满是欣慰:
“尔等随我学医三载,通晓《素问》《灵枢》,识药三百味,能治常见疾。
今日结业,当以仁心施术,以妙手回春,莫负陛下设学育才之德。”
为首的女学生名唤秦罗敷,原为长安织户之女,因聪慧被选入学堂。
她代表同窗上前,双手奉上一卷帛书:
“学生等谨记师训。
此乃我等联名所书《女医箴言》,愿悬于太医署,警示后来者。”
张菖蒲展开帛卷,见上面以娟秀小楷写着:
“医者仁心,无分男女;
悬壶济世,莫问贵贱……”
她眼眶微湿,转身望向观礼席上的蔡琰。
蔡琰今日未着朝服,只一身天青常服,端坐于院中石亭内。
她接过帛卷细读,微微颔首:
“甚好。
传旨:太医署增设女医科,秦罗敷等三十七人皆授‘女医士’衔,分派各州郡。
另于洛阳、长安、邺城三地设女医馆,专治妇孺之疾。”
此言一出,院中顿时响起压抑的欢呼。
这些女子三年前入学时,何曾想过能得官身?
观礼的官员中却有人面露异色。
太常卿低声对身旁的同僚道:
“女子为官,前所未有。长此以往,纲常何在?”
声音虽轻,却被亭中的蔡琰听见。
她抬眼望去,太常卿慌忙垂首。
“太常卿。”
蔡琰的声音平静无波,“朕问你:昔扁鹊治虢太子,起死回生,可因其为男子而功增三分?
汉初义姁行医民间,活人无数,可因其为女子而德减七成?”
太常卿汗出如浆:
“臣……臣失言。”
“医者治病,吏者治民,皆需才德。”
蔡琰起身,缓步走下石阶,
“女子若有才德,为何不能用?
昔周室设‘女史’,汉宫有‘女尚书’,皆掌文书机要。
今朕不过循古制而稍作变通,有何不可?”
她走到那些女学生面前,逐一审视她们年轻而坚毅的面容:
“尔等今日授官,当知肩上重担。天下女子能否得此机缘,皆看尔等作为。
若行差踏错,非但自毁前程,更断后来者之路。
慎之,慎之。”
“臣等谨遵圣训!”
三十七人齐跪,声震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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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后的次日,一份来自南方的密报打破了朝堂的平静。
镇南将军李恢八百里加急:
曹丕在临海之地筑“林邑城”,仿朝廷设六曹官制,兴屯田,练水军,并与扶南、占婆等南洋诸国贸易往来。
更令人不安的是,其麾下竟有中原流落的工匠,已能建造载兵二百人的楼船。
紫宸殿内,蔡琰将密报传示众臣。
“曹丕不但未亡,反成气候。”
诸葛亮眉头深锁,
“林邑城据海而建,易守难攻。
且其与南洋诸国贸易,财力日增。
若任其坐大……”
新任水军镇南将军吕蒙出列:
“陛下,臣请率水军南下,荡平林邑!”
“镇南水军新建,楼船不过二十艘,能战者几何?”蔡琰问。
“可战之兵五千,皆南人,善海战。”
吕蒙如实禀报,“然南海风浪莫测,远征恐非易事。”
荀彧沉吟道:
“昔汉武帝遣楼船将军杨仆征南越,虽胜而损耗巨大。
今我朝初定,不宜大举用兵。
臣以为,当以抚为主,剿为辅。”
“如何抚?”
蔡琰看向他。
“曹丕所部八千,多为中原遗民。其虽割据,然必思乡。”
荀彧道,“可遣使宣谕,许其归顺者厚赏,分化其部众。
同时加强交州防务,于合浦、徐闻等地筑港练兵,步步紧逼。
待其内部分化,再一举而定。”
蔡琰思忖片刻,转向诸葛亮:
“孔明以为如何?”
“文若之策稳妥,然需时日。”
诸葛亮展开一份舆图,
“臣近察南海地理,发现一要紧处——曹丕与南洋贸易,必经‘涨海’(今南海)航道。
若我朝能在途中岛屿设哨,既可监控其动向,又可保护商船,逐步掌控海路。”
他手指点向舆图上一串岛屿:
“此处名‘七洲洋’,岛礁星罗,可泊大船。
若在此设水寨,派驻水军,则曹丕如鲠在喉。”
蔡琰凝视舆图,眼中闪过锐光:
“此策甚好。但设水寨需钱粮巨万,且驻军需耐受瘴疠。谁可当此任?”
“臣举一人。”
诸葛亮道,“前庐江太守刘馥之子刘靖,通晓水利,善筑城寨。
去岁他在江东督造水军船坞,颇有建树。”
“准。”
蔡琰当即决断,
“命刘靖为涨海水军都督,率兵三千,战船三十艘,即日南下,于七洲洋择岛筑寨。
三年之内,朕要看到大魏水军的旗帜飘扬南海。”
她顿了顿,语气转深:
“至于曹丕……传旨李恢:
加强边境‘归化司’,凡自林邑来归者,赏田宅,免赋税。
朕倒要看看,曹丕那套仿制的官制,能拢住多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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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议方罢,廷尉卿求见。
“陛下,杨修一案已查明。”
廷尉卿呈上厚厚的案卷,
“杨修确与幽州、冀州七姓世家秘密往来,收受贿赂,为其刺探朝政机密。
去岁弹劾董允,亦是受范阳卢氏指使。”
蔡琰翻阅案卷,面色渐沉。
卷中详细记载了杨修如何利用职务之便,向世家泄露新政部署,如何收受金银珠宝,甚至如何与逃亡的王凌旧部暗通书信。
“涉案者几何?”
“除杨修外,尚有五名官员、十七名世家子弟牵涉其中。”
廷尉卿低声道,“其中……有杨彪公的侄孙。”
蔡琰闭目片刻。
杨彪,四朝元老,当世大儒,虽对新政颇有微词,但一直恪守臣节。
其子杨修却……
“依法严办。”
她睁开眼,声音冰冷,
“杨修革职下狱,交三司会审。
其余涉案官员,一律罢黜。
至于那些世家子弟……”
她停顿良久:
“凡涉贿赂者,夺其功名,永不录用;
但未直接涉案者,朕网开一面——罚金赎罪,以观后效。”
廷尉卿一怔:
“陛下,如此是否过宽?按律当……”
“按律当如何?流放?抄家?”
蔡琰打断他,
“此案牵涉太广,若严惩不贷,北地世家必人人自危,恐生变乱。
朕要的是新政推行,不是逼反天下士族。”
她起身走向窗边:
“你去告诉杨彪公,朕念其多年辅佐之功,不追究杨家连坐之罪。
但其需闭门思过,教导族人,莫再踏错。”
“臣……遵旨。”
廷尉卿退下后,诸葛亮轻叹:
“陛下仁慈。然此案轻轻放下,恐有人以为朝廷软弱。”
“不是软弱,是分寸。”
蔡琰转身,
“新政推行三年,已触动太多利益。
若再大兴牢狱,必遭反噬。
杨修之案,杀一儆百足矣。
至于那些世家……他们现在最怕的不是刀斧,而是时间。”
“时间?”
“嗯。”
蔡琰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
“三年了,格物院的新式农具已遍及天下,女子学堂已出第一批女医,明法堂审理了千余案件。
百姓得了实利,寒门有了出路,工匠有了尊严。
这些才是瓦解世家根基的利器——比刀剑更利,比律法更难抵挡。”
她顿了顿,语气转缓:
“当然,该敲打时还是要敲打。
传旨:今岁秋闱,北地诸州录取名额增加三成,但需经‘实务试’——考农桑、水利、算学。
朕要看看,那些只知经义的世家子弟,还能不能垄断仕途。”
诸葛亮眼睛一亮:
“此策大妙!既显朝廷公允,又迫世家子弟学实务。
长此以往,风气必变。”
“但愿如此。”蔡琰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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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的朝会上,杨修一案结案。
杨修被判流放交州,遇赦不赦。
其父杨彪上表请罪,自请罢官归乡。
蔡琰温言抚慰,准其保留太傅虚衔,赐金还乡。
涉案的五名官员皆被罢黜,十七名世家子弟罚金了事。
朝野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清洗,见此结果,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次日颁布的秋闱新规,却让北地世家真正感到了寒意。
“各州举子,需经‘实务试’合格,方得参加经义科考。
实务试分三等:甲等通农桑水利,乙等晓刑名律法,丙等知算学账目。
三等皆过者,方可入京应试……”
范阳卢氏府中,卢毓放下朝廷邸报,长叹一声。
“父亲,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长子卢钦愤然,
“那些寒门佃户出身,自然通农桑;
小吏子弟,自然晓律法。
我们读圣贤书的,反而……”
“反而什么?”
卢毓打断他,
“难道圣人只教人读死书,不教人办实事?
你祖父在世时,既通经史,亦晓水利,任幽州刺史时亲督河工,活民无数。
这才是真正的士人!”
他起身走到院中,望着初夏繁茂的庭树:
“朝廷这一招,看似苛待,实为警醒。
若我们再只知抱守经义,轻视实务,不出三代,卢氏必衰。”
“那该如何?”
“明日开始,你与族中子弟分三班:
一班去庄田,学农桑;
一班去郡衙,观刑狱;
一班去商铺,习算学。”
卢毓决然道,“卢氏要存续,必须变。”
同样的一幕,在太原王氏、清河崔氏、弘农杨氏等大族中陆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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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涨海水军都督刘靖的船队抵达七洲洋。
这片位于交州以南的海域,岛屿星罗棋布,最大的一座岛屿方圆十里,林木葱茏,有淡水泉眼。
刘靖登岛勘察后,当即决定在此筑寨。
三千士卒、五百工匠开始伐木建营。
随行的还有格物院派出的两名匠师——他们带来了新式的“水密隔舱”技术,能大幅提升战船的抗沉性。
七日后,第一座了望塔在岛北山峰立起。
登上塔顶,可望见西南方海平面上,隐约有船帆来往——那是曹丕林邑城的商船。
“都督,要拦截吗?”
副将请示。
刘靖摇头:
“陛下有旨,现阶段只监控,不挑衅。
我们的任务是站稳脚跟,绘制海图,训练水军。”
他望向茫茫南海,心中涌起豪情。
这位老将,深知水军的重要性。
如今奉旨开拓海疆,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时代正在开启。
而在更南方的林邑城中,曹丕也收到了大魏水军进驻七洲洋的消息。
“来得真快。”
他站在新建的城楼上,望着东北方海面。
三年时间,他在这片蛮荒之地建立起一座城池,收拢流民,训练军队,甚至开始建造海船。
但比起坐拥九州的大魏,仍是蝼蚁之于巨象。
司马懿立于身侧,低声道:
“大王,刘靖在七洲洋筑寨,意在扼我咽喉。
当务之急,是加快与扶南、占婆的联盟。”
“联盟?”
曹丕苦笑,“那些南洋小国,见利则来,见危则去。
真与大魏为敌,他们敢吗?”
“不敢明助,可暗助。”
司马懿道,
“比如……卖给我们粮食、木材、铁器。
再比如,允许我们的商船在其港口停靠修整。
只要商路不断,林邑城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
曹丕喃喃,“父亲临终说,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但这样躲躲藏藏地活,与死何异?”
他转身看向城中。
夕阳下,新垦的稻田泛着金光,市集上人来人往,孩童在街巷嬉戏。
这些都是他三年心血所成。
“再等等。”
他说,“等我们足够强大,等大魏出乱子,等一个机会……”
海风吹过城头,将他的披风扬起如旗。
而在数千里外的洛阳观星台上,蔡琰正遥望南方星空。
身旁的诸葛亮轻声道:
“陛下,刘靖已抵达七洲洋,筑寨顺利。
曹丕那边尚无大动作。”
“他在等。”
蔡琰说,“等我们内部生乱,等边疆起烽烟,等一个可乘之机。”
“那陛下为何还……”
“还给他时间?”
蔡琰转头,眼中映着星光,
“因为朕也在等。
等新政深入人心,等国力足够强盛,等水军能纵横四海。
那时再收服林邑,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她伸手拂去栏上露水:
“治国如弈棋,不能只看一步。
曹丕是枚棋子,也是面镜子——让朕看清这江山还有哪些不足,让天下人看清,什么样的治理才是正道。”
夜风渐起,星河横空。
诸葛亮默然良久,深深一揖:
“陛下远见,臣不及。”
蔡琰却摇头:
“非朕远见,是历史教训。
前世……咳,是史书所载,多少王朝急功近利,终致败亡。
朕既得天眷重来一回,自当步步为营,为这天下谋一个真正的大平。”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前世她死于乱军,今生绝不让乱世重演。
为此,她愿意等,愿意忍,愿意用毕生心血,铺就一条通往盛世的长路。
远处宫苑中,新设的女医馆还亮着灯火。
秦罗敷正在灯下研读医案——今日她诊治了十七名病患,其中五人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的女眷。
“原来女子真的能看病……”
一位老妪临走时的感慨,让她倍感肩上重担。
星火虽微,终可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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