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远方幽深树林方向,陡然传来一嗓子含混如破锣的阴鸷吆喝: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多管闲事的狗东西揪出来,看他把人藏到哪去了!紧接着,杂沓的脚步声裹挟着粗鲁的叫嚷,如毒蚁群般穿枝踏叶,朝这片林子潮涌而来。
最后一缕残阳被浓墨般的黑暗彻底吞没,整片森林死寂如坟,唯有死亡的阴影在林间缓缓凝固,连虫豸的悲鸣都敛声匿迹。
那丝曾在眼底动摇的新生微光,此刻于金凡眸中重燃,且比先前更显决然,再无半分虚浮摇曳。他仿佛听见体内那股新生之力正发出幼兽般嗷嗷待哺的恳切呜鸣。是冒险施救,甘冒沉沦之险?还是弃之不顾,保全自身?生死抉择如利剑悬顶。
嗤啦!追杀之声骤然撕裂林间残存的幽静,远处追兵的刀光劈落,枯枝败叶应声飞溅,发出刺耳的尖叫。
时间,已然不多!
叶轻尘枯败的躯体躺在暗影中,宛如已入棺椁。金凡眼神锐利如鹰,穿透他胸前的腐骨伤处与渐近的腾腾杀气,最终凝成一抹刀锋般的冷冽。体内奔涌的力量,在这道目光的指引下,开始急速压缩、汇聚——
无论福祸!四个字自牙关紧咬间迸出,带着金石之音。
微光流转的掌心,此刻再无半分游移,稳如磐石,挟着不容置疑的决然,猛按向叶轻尘那弥散着浓郁死亡气息的胸膛深处!
接触的刹那!新生力量如江河奔涌,瞬间灌入伤处。然而,就在此刻,一股冰寒刺骨、堪比九幽玄铁的死亡之气骤然逆袭而上!那毒气竟似有意识般凶戾反扑,如一条活物毒蛟,顺着金凡的经络迅猛侵入,直逼心脏要害!剧痛袭来,金凡眼瞳骤然一缩,如刀锋般锐利,牙根深陷舌尖,渗出淡淡的血腥咸味。
剧毒一旦触碰那至纯的新生力量,无异于烈油泼入火海!原本柔和的修复之力瞬间被点燃、彻底暴走!体内传来无数金丝灼心刻髓般的撕裂剧痛,仿佛有万千钢针在同时穿刺!
金凡喉咙里压抑不住一声低吼:休想吞噬!冷汗如浆涌,瞬间浸透了玄色衣袍。他心神骤然沉至识海最深处,以强横无匹的意念死死禁锢住那股暴走的新生热流,竭力压制其暴戾的毁灭倾向,宛如在驾驭一头随时可能将主人踏碎的太古莽兽。
他双手猛然发力,死死按在叶轻尘的腐骨之上!
那溃烂发紫的毒疮深处,突然浮现金色细芒,无数细密的金色纹理凭空滋生、交汇、凝络,仿佛有无形的神匠在编织一张神圣天符——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腐肉四周伸展蔓延,所过之处,溃败的肌理如枯草逢春般被强势抚平,紫黑的毒素被不断祛除,连汩汩的溃血也奇迹般地暂时封止!
金光愈发炽盛,叶轻尘那张死气弥漫的面庞,仿佛受到温暖光晕的轻柔亲吻,一丝微弱但切实的温润血色,正从他苍白的肌肤下缓慢扩散开来。
就在这生之图纹即将遍布创口表面的霎那,金凡双眼深处猛然迸射出一点猩红诡异凶芒!他骤然仰头,一声低吼冲破喉咙,声震四野,周遭树木为之震颤,落叶簌簌纷飞。然而,按在叶轻尘胸口的那只手,却倏地撤回——
掌心上空,赫然炸开一道细长的金红裂痕!宛如幽暗天穹乍现的一道电光雷蛇,刺耳的锐鸣瞬间撕裂了沉沉暮色!裂痕中,一缕极微量却令人心悸的湮灭气息悄然散逸,所过之处,近处的草叶瞬间化为灰烬,其威压之深重,直教人心神魂悸!
金光徐徐消散,林间陷入了比先前更深、更令人窒息的死寂。金凡的臂膀仍在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浑身肌肉的每一寸,都仿佛被万千钢针穿刺过,酸痛欲裂。
他死死盯着刚才那道转瞬即逝的灭世光芒的来源——那光芒竟赫然源自他那双方才施行救治的手掌!
叶轻尘干涸的胸膛,突然发出一声极低微的抽气音,眼睑下那抹浓重的乌黑死气,似乎悄然淡褪了些许。他的睫毛倏地剧烈颤动起来,在死寂中骤然掀开了一线缝隙!
那双眼睛,此刻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宛如久未出鞘的古剑,艰难地对焦在金凡脸上。干枯的双唇挣扎着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但他瞳孔深处,分明凝聚着一团近乎癫狂的焦虑与惊恐——正拼尽最后一丝心神,向金凡传递着危险的警示!
咻咻咻!林外那片盘踞的黑暗深处,五道黑影骤然暴射而出,兽首面具闪烁着绿油油的不祥幽光,黑袍翻飞,宛如五只展翅的毒蝠!刀锋裹挟的凛冽杀气,瞬间斩断层层藤蔓枯枝,一股浓烈的毒腥与腐臭气息扑鼻而来!
找到了!在那断树根旁边!为首的暗影教徒喉咙里挤出夜枭般的尖唳,声音刺耳难听。
金凡刚刚散去金光的手掌猛然紧握,指节喀嚓作响,指缝间残存的金辉碎屑仍在隐隐闪烁,脸色却已煞白如纸。
林中一片死寂,唯有毒瘴与血腥气息在无声弥漫。远处,邪徒们的脚步声正踏碎这死亡般的寂静,朝此处逼近。枯枝断裂的脆响与刀刃划破冷风的锐鸣,已清晰可辨,如催命的鼓点。
这片被撕裂又重聚的宁静之下,命运的金线,已然开始崩裂颤抖。
(场景转换)
浓稠的乌云如墨般低垂,沉沉地压向山村的废墟。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焦土的呛人气味,仿佛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扼得他几乎窒息。他看见几个身形佝偻的幸存者,正围着一团蜷缩的黑影低声啜泣,断壁残垣之间,一股森寒的死气在无声漫流。金凡踩着满地碎石,踉跄着走去,心在胸腔里如铅块般沉沉坠下。
那是…是叶家小子啊……一个老汉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望向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人群中央,是叶轻尘啊!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嘶声补充,布满裂口与老茧的手指指向废墟中一处焦黑的断梁:他…他是为了里头没能跑出来的几个娃子啊!硬生生冲进那烧得通红的屋梁、泼天的烈焰里去的!
三个孩子都被他用力撞开了,一个额头包扎着破布的中年男子接口道,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塌陷的肩膀微微颤抖,那蛇妖的毒牙,毒得透骨蚀髓啊!当时就朝着最小的妞妞咬过去了…是他!是叶兄弟硬生生用身子挡了上去!那黑毒牙,就这么扎进了他后背啊!汉子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哽咽:叶家后生…他最后…最后是笑着倒在那几个孩子跟前闭的眼啊……
金凡的身体,仿佛被数九寒天的冰锥狠狠刺穿。每一次呼吸,都灌满了铁锈与灰烬的刺鼻味道。就在不久之前,叶轻尘还曾与他并肩立于山巅,阳光映着他明朗的侧脸和那爽朗无畏的微笑,他洪亮清朗的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撞着断折的木梁久久不散——那曾是被庇护者们心中最温暖的光。
金凡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攥紧了被披风紧裹的右臂。那处皮肉之下,正蛰伏着古老而神秘的符文——他曾深深恐惧它,每一次感知到它冰冷的搏动,便会下意识地逃避,只觉这力量不祥、暴戾,只堪为祸世间。
可此刻,叶轻尘就静静地躺在那冰冷的泥尘瓦砾之间,嘴唇僵紫,后背的伤口处黑气盘缠,如无数条活蛆在啃噬血肉。昔日那张总是挂着明亮笑容的脸,此刻已再无一丝生气,连唇角那抹惯有的爽朗笑意,都凝固成了永恒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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