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的初冬，北京的天空是那种难得的湛蓝，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洒下来，在最高人民法院的石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一大早，石阶前就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安静地站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紧张的气息。
林晚星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呢子外套，领口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这是她特意为今天准备的，既庄重又不失体面。陆砚川站在她身边，一身笔挺的65式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领章鲜红得耀眼。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历经风霜却依然坚韧的白杨。
都准备好了。老刘从里面快步走出来，压低声音说，所有的证据链都已经完整，黄美娟的死因也已经作为证据提交法庭了。
陆砚川微微颔首，目光坚毅。林晚星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热。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她独自在红星厂的破旧宿舍里，抱着发烧的宁宁无助哭泣的那个雨夜。谁能想到今天，他们能并肩站在这里，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进去吧，快开始了。老刘提醒道。
审判庭里座无虚席，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木质的长椅被磨得发亮，墙上的国徽在从高窗透进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林晚星和陆砚川在指定的位置坐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别紧张。陆砚川在她耳边轻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林晚星轻轻摇头，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为了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从她穿越而来，接手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开始，到一步步揭开往事迷雾，再到今日终于能将所有罪魁祸首绳之以法，这条路走得太过艰难。
全体起立！
审判长洪亮的声音在法庭内回荡。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侧门。
首先被押解进来的是陆振邦。不过数月不见，他像是老了二十岁，头发全白了，走路都需要法警搀扶。这个曾经在陆家说一不二的二叔，如今佝偻着背，眼神呆滞地望着地面。
紧接着，陈建明被押了进来。他倒是还算镇定，只是那双曾经精明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一片死灰，谁能想到他背后藏着那么多肮脏的秘密。
最后，在格外凝重的气氛中，牧羊人在两名身材高大的法警押解下，缓缓走入法庭。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囚服，头发剃得很短，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平静。唯有在经过陆砚川面前时，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嘴角甚至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紧。就是这个男人，操纵着一切，害死了她的父亲和外公，害死了陆砚川的父母，还差点毁了她的家庭。
现在宣读起诉书。
公诉人站起身，声音铿锵有力。一桩桩罪行被公之于众：窃取国家机密、破坏国防建设、谋杀科研人员、策划放射性污染......当念到指使他人，在红星招待所设计陷害陆砚川同志与林晚星同志时，林晚星感觉到陆砚川的手猛地收紧。她轻轻回握，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举证环节持续了很久。老刘作为专案组负责人出庭作证，详细讲述了侦破过程。当提到在王领班家中搜出的半块婴孩玉佩时，法庭内响起一阵低语。
这是关键物证。老刘的声音沉稳有力，经专家鉴定，这两块玉佩是用特殊工具精准切割的。拼合后，内部显现出的地图指向了境外间谍组织的一个秘密据点。还有这块玉佩，上面特殊的涂层是林明远教授一直研究的，……
法警将拼合好的玉佩作为物证呈上。在法庭明亮的灯光下，婴孩抱月的图案完整呈现，玉石内部若隐若现的纹路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两代人的秘密，林晚星的玉佩上涂层也看得特别明显。
林晚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玉佩。这就是陆砚川母亲留下的传家宝，也是引发这么多悲剧的根源。想到这儿，她下意识看向另一块玉佩——那是母亲交给她的关于他外公研究成果的玉佩，也是当年的信物。当年两位老爷子为孙辈定下亲事时，特意交换了信物，谁能想到这份美好的约定，会引来如此多的阴谋与算计。
她想起从未谋面的外祖父林明远，那位在材料学领域颇有建树的教授，在新中国成立前夕被迫害致死；想起父亲林瀚文，那位满怀报国热情归国的航空专家，在归国途中的；想起陆砚川的父母陆振国和苏晚晴，那对优秀的航空工程师，在一场精心策划的车祸中双双罹难......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血淋淋的往事。
轮到被告人最后陈述时，陆振邦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陈建明倒是说了很长一段话，详细交代了组织的运作方式，最后他说：我认罪伏法，但请转告我的老母亲，儿子不孝......
轮到牧羊人时，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陆砚川脸上：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太天真了......
被告人，注意你的言辞！审判长严厉警告。
休庭合议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林晚星和陆砚川并肩坐在长椅上，阳光透过高窗，在他们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等这一切结束，陆砚川轻声说，我带你和孩子们去香山看红叶。听说今年的红叶特别美。
林晚星点点头，把脸轻轻靠在他肩上。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他们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全体起立！
审判长重新走上审判席，开始宣读判决书：
被告人陆振邦，犯间谍罪、受贿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被告人陈建明，犯间谍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当念到牧羊人的判决时，审判长的声音格外凝重：
被告人......犯间谍罪、故意杀人罪，犯罪情节特别严重，对社会危害极大......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法槌落下的声音在法庭内回荡。
一切都结束了。
三天后，一场特殊的追授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苍松翠柏之间，四座新墓碑并排而立，上面覆盖着鲜艳的党旗。
陆老爷子在福伯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墓前。老人家的手在微微发抖，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他亲手将一面鲜红的党旗轻轻覆盖在儿子和儿媳的墓碑上，声音哽咽：
振国，晚晴，你们可以安息了......党和人民没有忘记你们，组织上给你们正名了......
紧接着，组织部的代表庄严宣读：
追授林明远同志为革命烈士！这位杰出的材料学专家，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惨遭迫害，他的研究成果至今仍在国防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
追授林瀚文同志为革命烈士！这位杰出的空气动力学专家，在建国初期毅然归国，为我国航空事业作出重大贡献......
追授陆振国、苏晚晴同志为革命烈士！这对优秀的航空工程师夫妇，为国防事业奉献终生......
林淑媛在林晚星的搀扶下，颤抖着为父亲和丈夫的墓碑献花。她泪流满面，却带着释然的微笑：爸，瀚文，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晚星现在过得很好，你们可以放心了......
陆砚川带着三个孩子，在墓前深深三鞠躬。孩子们都穿着整洁的小军装，这是他们特意要求的。舟舟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在墓前，小脸绷得紧紧的，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说：
太外公，外公，爷爷奶奶，你们放心，我和妹妹会像爸爸一样，长大了保卫祖国。
安安和宁宁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认真地说：保卫祖国！
林晚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这一刻，跨越三十多年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两代科学家的英魂得以安息。阳光透过松柏的缝隙，洒在并排的四座墓碑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肃穆。
然而，就在追授仪式结束后，老刘匆匆找到他们，脸上带着凝重之色。
我们在清理牧羊人的密室时，发现了一些被烧毁的文件残片。老刘压低声音，技术部门勉强复原了部分内容，里面反复提到一个代号——。
涅盘？陆砚川皱眉。
是的。老刘的神色更加严肃，根据现有情报分析，牧羊人可能只是这个庞大组织的一个分支。似乎是他们真正的核心计划，一个旨在组织遭受重创后能够死灰复燃的终极方案。
他看向林晚星胸前的玉佩，继续说道：而且，这个计划似乎与两位老爷子当年的约定有关。我们在残存的文件中，发现了与玉佩上纹路相似的图案。
林晚星下意识抚摸胸前的玉佩，在冬日的阳光下，玉石似乎隐隐发烫。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要她务必保管好这块玉佩，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正义虽已伸张，烈士虽已正名，但两家长辈留下的谜题才刚刚揭开一角。而那个隐藏在深处的计划，又将带来怎样的风雨？
陆砚川握紧林晚星的手，目光坚定：不管前方还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远处，夕阳西下，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新的征程，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18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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