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黑暗，然后是光。
露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银色海洋上。
海面平静得像镜子，倒映着满天的星星。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寂静。
“意识海……”监察者白芷的解释在她记忆里浮现，“所有生命意识的源头和归宿。”
她低头，看到自己的倒影。
还是那个穿着破旧战甲的少女，但胸口的暗金色莲花印记特别显眼，在海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陆琰！”露娜喊道，声音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却没有回应。
她开始往前走。
银色的“海水”在脚下泛起细小的波纹，却没有打湿她的靴子。每走一步，星星的倒影就被打碎然后又重组，像变化的梦境。
走了不知道多久，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点。
随着距离拉近，黑点慢慢显出了轮廓——那是一扇门。
古老、斑驳的青铜门，一半埋在银色海水里，表面刻满了和星辰之冢雕像相似的符文。
露娜的心跳加快了。
直觉告诉她，要找的人就在门后面。
当她离青铜门还有十步远的时候，海面突然剧烈波动起来。银色的“海水”像开水一样翻滚，无数气泡冒出来，每个气泡里都闪现着破碎的画面：
青州城头的血战……
寒溪林中的告别……
三神山巅的牺牲……
还有……星核碎片空间里，那个决绝的背影……
“记忆泡沫……”监察者白芷的警告在耳边响起，“小心不要被卷进别人的记忆漩涡。”
露娜稳住身体，暗金印记发出柔和的光，把袭来的记忆泡沫挡在外面。
她继续向前，终于来到了青铜门前。
门缝里渗出丝丝缕缕的银灰色雾气，带着熟悉的气息。
露娜伸手碰了碰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刻痕里残留着某种古老的力量，抗拒着她这个外来者。
“陆琰！”她又喊了一声，同时把胸前的暗金印记贴在门上，“是我，露娜！”
门上的符文微微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下去。一个模糊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虚弱得像幻觉：
“走……离开这里……”
“不！”露娜用力推门，青铜门却一动不动。
“我带你回去！星核碎片已经找到了，契约已经签订了，大家都在等你！”
门后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再次响起时带着深深的疲惫：“代价……太大了……不值得……”
“什么代价？”露娜追问，左手握紧霜牙给她的水晶，右手继续按在门上，“你牺牲自己的时候，想过代价吗？”
没有回答。
只有银灰色的雾气不断从门缝里渗出来，缠着她的手腕，冰冷刺骨。
露娜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收回手，看着青铜门上的符文，那不是装饰，是锁链。
陆琰不是不能离开，而是不愿意。
他在自责，在为某种她还不了解的“代价”惩罚自己。
“真愚蠢。”她轻声说，声音却异常坚定，“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赎罪？就能弥补过错？”
门后的气息停顿了一下。
“看看我胸前是什么。”露娜一把扯开破旧的衣襟，让暗金莲花印记完全露出来。
“星核碎片！你拼死带出来的东西！它选择了我，就像当初你选择成为守山人一样！”
印记的光照亮了青铜门上的每一道刻痕，那些符文开始不安地蠕动。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融合它吗？”露娜继续说，声音越来越激动。
“因为它认可了我的‘执念’——带你回家！不是作为英雄，不是作为牺牲者，就是陆琰！
那个会为青州百姓怒斩妖邪的陆琰！
那个在寒溪林教我剑法的陆琰！
那个……宁愿自己掉进深渊也要把我推出来的傻瓜！”
青铜门剧烈震动，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银光。门后的雾气变得浓稠，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代价？”露娜冷笑。
“你以为只有你在付出代价吗？白芷和白薇差点魂飞魄散！
霜牙把自己变成了半人半机械的怪物！
我……”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
“我差点被星核碎片撕碎！我们都付出了代价，凭什么就你有资格躲在这里自责？！”
最后一句话像雷声一样炸响，青铜门上的符文轰然碎裂。
门在刺耳的声音中慢慢打开，银灰色的雾气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在她面前聚集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露……娜……”声音不再虚弱，带着久违的熟悉感。
人形渐渐清晰，暗金色的重甲破破烂烂，银灰色的守山灵力在周身流动，脸比记忆中更加沧桑，但那双眼睛，依然像星星一样明亮。
陆琰，以灵体的形态，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你……长大了。”他轻声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胸前的暗金印记。
露娜想笑，却发现眼眶发热。
她想说很多话，想问很多问题，最后却只是伸出手：“跟我回去。”
陆琰的灵体微微波动，好像在挣扎：“门后面的‘东西’……我镇压了太久……一旦离开……”
“星核碎片会接替你的位置。”露娜打断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印记，“这就是它选择我的原因。不是取代你，而是……接力。”
陆琰愣住了。
他仔细打量着露娜，目光从她暗金色的眼睛，到布满纹路的双手，最后停在那枚融合了星核碎片的莲花印记上。
某种明悟在他眼中闪过。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道，“清荷大人的布局，竟然深远到这个地步……”
露娜不解地皱眉，但没等她问，陆琰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慢慢抬起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放在她的掌心上。
“带路吧，向导小姐。”
就在两只手碰到的瞬间，整个银色海洋沸腾了。
无数记忆泡沫炸开，青铜门后的黑暗深处传来不甘的咆哮。
露娜感到一股可怕的吸力从门里传来，想把两人一起拉回去。
“抓紧我！”她厉声说，同时捏碎了左手的霜寒子火水晶。
冰蓝色的火焰轰然爆发，和暗金印记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直冲天空的光柱。
这道光柱穿透了意识海的边界，像最醒目的信号弹，为回去的路指明了方向。
“走！”
露娜拽着陆琰的灵体，纵身跳进光柱里。
青铜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黑暗中的咆哮变成了不甘的余音，慢慢消散。
……………………
星辰之冢地下空间。
蜂巢装置剧烈震动，所有格子同时发出刺眼的光芒。
中央平台上，露娜的身体被银蓝色和暗金色交织的能量风暴包围，胸口暗金莲花印记投射出的光柱里，隐约能看到两道身影正在坠落。
“准备接收！”监察者白芷厉声下令，左臂装置全功率运转，引导着能量风暴。
诺瑞亚的白芷和霜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地下，分别站在平台两边。
诺瑞亚的白芷的机械手，展开成精密的光束阵列，霜牙双手按地，左眼的白色火焰和右眼的冰蓝色光芒同时注入平台基座。
光柱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就是现在！”
三股力量同时爆发，精准地接住了坠落的灵体。陆琰的银灰色灵体，被引导向封存他生命精华的格子，而露娜的意识安全回归了本体。
蜂巢装置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那个特定的六边形格子疯狂旋转，银灰色液体剧烈沸腾。
最后变成一道流光，注入平台上预先准备好的容器里——一套和陆琰牺牲时穿的相似的暗金色重甲。
铠甲在能量灌注下慢慢充盈，勾勒出人形的轮廓。当最后一丝银灰色流光进入头盔缝隙时，重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成功了。
露娜精疲力尽地跪倒在平台上，却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暗金莲花印记的光芒慢慢稳定下来，不再像开始时那么狂暴。
她做到了。
带回了迷失的英雄。
重甲的面甲慢慢抬起，露出陆琰苍白但真实的脸。他的眼神从迷茫变得清醒，最后停在露娜身上。
“欢迎回来。”她轻声说。
陆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环顾四周，目光在监察者白芷、诺瑞亚的白芷和霜牙身上一一停留，最后回到露娜胸前那枚暗金印记上。
“星核碎片……”他的声音沙哑但坚定，“它选择你，不是偶然。”
露娜不解地皱眉。
陆琰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蜂巢装置深处某个还没有激活的格子：“那里……还有一滴‘泪’……比我的更重要……”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在蜂巢最中心的位置，一个比其他格子大得多的六边形里，封存着一滴七彩流转的液体，散发着难以形容的古老波动。
“初代守序者……陆远山。”监察者白芷轻声解释，“清荷大人的哥哥，归墟之战中第一个牺牲的守山人。”
露娜胸前的暗金印记突然猛烈跳动，某种超出理性的直觉击中了她：“他……和星核碎片有关系？”
陆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是有关系。星核碎片……本来就是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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