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患言辙涉嫌制造群体性幻觉，警方已发布通缉令。”
冰冷的电子音从手机扬声器中流出，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言辙的耳膜。
新闻配图，是王姨被两名制服人员架着胳膊押上警车的画面，她花白的头发在晨风中散乱，脸上写满了惊恐与茫然。
警车后排的车窗里，映出小禾小小的脸，那双本该清澈如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被抽干灵魂的空洞。
这不是追捕。
言辙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色，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破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脏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这是清洗。
一场以“正义”为名，针对他这个“异类”的，毫不留情的清洗。
他们找不到他，便拿他最珍视的人开刀，用最卑劣的手段，试图将他从藏身的阴影中逼出来。
他的目光从冰冷的手机屏幕上移开，缓缓投向对面斑驳的墙壁。
墙上，用一块木炭潦草写下的记事本里，最新一行字迹凌厉，仿佛要穿透墙体。
“当现实成为武器，我便做执笔的刽子手。”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道冷风卷着清晨的寒意灌入。
苏沁闪身进来，反手将门锁死。
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将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和一张卷起的图纸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火线地下室有条废弃的排水总管，可以绕开所有地面监控，直通中心医院的锅炉房。”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紧，语速极快，“新闻我看到了。他们给王姨定的罪名是‘包庇危险精神病分子’，小禾……要被强制送进市福利院接受‘心理干预’。”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捏得有些褶皱的纸条，推到言辙面前。
那是一张儿童涂鸦。
一个穿着白大褂、面目模糊的人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脚下踩着密密麻麻、火柴人一样的小人。
画风稚嫩，笔触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绝望。
言辙的视线凝固在那幅画上。
刹那间，他的瞳孔中，那幅画的上方，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雾荡漾开来，几个微弱的虚幻字迹缓缓浮现、凝实——【他听见了】。
是小禾！
是她残存的感知能力！
这份恐惧，这份绝望，正在以一种超乎常理的方式，激活她体内潜藏的、与他同源的力量！
那个穿白大褂的人，无疑就是将他判定为“精神病”的始作俑者——林正德！
言辙胸中的怒火被瞬间引爆，随即又被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回冰点之下。
他需要的不是燃烧一切的愤怒，而是能够冻结现实的冷静。
他站起身，拿起那台笔记本和医院的平面图，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行动。”
当晚，月色如霜，将整座城市镀上一层虚假的静谧。
言辙的身影如游魂般穿行在城市地下腥臭的排水管道中。
污水的气味混杂着铁锈的冰冷，不断刺激着他的嗅觉，却让他愈发清醒。
耳机里，传来同伴小鹿冷静的声音：“搞定。城南夜市美食街的监控系统已被我接管，一段‘你’在吃烤串的影像正在循环播放。巡逻队的注意力已经被成功吸引过去至少十五分钟。”
“收到。”
言辙低声回应，从锅炉房一处隐蔽的通风口钻出，身上带着一股下水道的湿冷气息。
他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一道融入黑暗的影子。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整个世界的“真实”在他眼中开始分解、重构。
空气中，无数细微的信息流如漂浮的尘埃般显现。
【安保盲区】、【夜间巡查惰性】、【摄像头转动间隙：3.7秒】……
这些词条像路标一样，为他指引出一条绝无可能被发现的路径。
他完美地利用护士换班时那短暂的混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灯火通明的档案大楼。
三楼，尽头的档案室。
管理员小郑正靠在椅子上，一边打着哈欠整理文件，一边用手机刷着短视频。
在他的头顶，几个词条清晰地浮动着：【想加薪】、【怕惹事】、【女儿的医药费】。
言辙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身后，如同从阴影中凝结出的实体。
“郑哥，辛苦了。”
小郑吓得浑身一激灵，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
他猛地回头，看到一张在通缉令上出现过无数次的脸，瞬间面无人色，张嘴就要大喊。
言辙没有威胁，甚至没有提高音量，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低声说道：“你女儿上周在儿童医院做了胆道手术吧？主治医生，是林正德。”
小郑的喊声卡在喉咙里，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言辙将一张从医院内网数据库里调出的病历复印件，轻轻推到他面前。
“他漏诊了你女儿的先天性胆管闭锁，如果不是后来那位副主任坚持复查，后果不堪设想。他能当上科室主任，靠的就是修改这份报告，逃过了医疗追责。”
言辙的手指指向档案室最深处的一个独立区域，那里存放着高级职称医师的个人卷宗。
“我要进林正德的个人卷宗区，三分钟。”
他直视着小郑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声音冷得像冰，“你现在可以报警，成为揭发通缉犯的英雄。我也可以在你按下报警键之前，把这份原始病历的扫描件，群发到全院每一个科室的内网邮箱。”
小郑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冷汗从额角滑落。
一边是虚无缥缈的“英雄”名号，另一边是得罪当红主任后，女儿未来可能面临的医疗报复。
这个选择题，根本不需要思考。
几秒钟后，他默默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文件夹，然后从脖子上摘下门禁卡，递了过去，全程不敢再看言辙一眼。
卷宗室内，言辙在金属架间飞速穿行，精准地抽出了标记着“林正德”的档案袋。
他摊开那份粉饰得堪称完美的履历，深吸一口气。
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化为无数可以编辑的代码。
他伸出手指，虚空点在【职业履历——清白无瑕】这行字上。
瞬间，新的词条如烙印般叠加其上：【证据伪造】、【医疗事故掩盖者】。
他又翻开那些过往的诊断书，在林正德的签名上方，强行覆盖上一个新的、无法被抹除的属性：【误诊率37%】。
做完这一切，他闭上双眼，眉心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他将全部精神力凝聚起来，像一根无形的探针，越过物理阻碍，悍然注入医院的主控系统！
城市的午夜，依旧喧嚣。
商业街的巨型电子屏、公交站的广告牌、医院大厅的电视墙……无数屏幕上正轮播着光鲜亮丽的广告。
就在这一刻，所有屏幕同时一黑。
下一秒，画面切换。
林正德穿着白大褂，站在一间熟悉的诊室里，脸上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挣扎。
他对着镜头，声音清晰地通过每一个扬声器传遍城市的角落：
“我……我误诊了言辙，他是正常的。我只是……只是不敢承认自己错了……”
这段“幻象新闻”仅仅持续了十三秒，便倏然消失，广告画面重新出现，仿佛一切都只是电流不稳造成的瞬间幻觉。
然而，这十三秒，却让整座城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市局审讯室内，李督察正对着沉默的王姨一筹莫展。
他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自动亮起，弹出了那段诡异的视频。
他瞳孔一缩，死死盯着屏幕上林正德的脸。
视频结束，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王姨怀中一直紧抱着的小禾。
小女孩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用她小小的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一下一下地画着。
那口型，那节奏，竟与视频中林正德说话的口型，分毫不差！
李督察握着笔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缓缓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第一次对这起由上级直接下派的“铁案”产生了动摇。
他看着眼前祖孙二人，低声喃喃道：“这案子……不对劲。”
而此刻，档案室的最深处，言辙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文件柜，无力地滑坐在地。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胸前，染红了衣襟。
他成功了。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体制那块看似坚不可摧的遮羞布上，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但他也知道，当他将自己的力量暴露在整个城市的聚光灯下时，也彻底吸引了那些潜藏在更深、更黑暗处，真正视他为异类的目光。
视野开始急速地旋转、模糊，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尖啸。
他感到意识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坠向一片没有光、没有声音的虚无。
最后一眼，他看到档案室的灯光扭曲成一团混沌的光斑，然后，彻底熄灭。
意识如断线的风筝，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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