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暗流与东风
护卫队的扩编，像往热油锅里撒了把盐，在县衙里没引起太大动静，在底下却噼里啪啦响得欢实。
一天十文钱，还管三顿饱饭！这待遇，对于寻常农户和城里找不着活计的闲汉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王捕头设在城隍庙门口的招兵点，差点被挤破了门槛。他按照陈小乐“身板结实、底子清白”的要求，精挑细选了五十条精壮汉子，直接拉到城外河边一处僻静地方扎下营盘，开始了往死里操练。
陈小乐偷偷去看过一次，好家伙～王捕头把这帮人训得鬼哭狼嚎，队列、体能、简单的格斗，一样不落。虽然离“精兵”还差得远，但那股子嗷嗷叫的精气神，已经跟之前那帮混日子的衙役截然不同了。
“老王，干得不错！”陈小乐很满意，“抓紧练，咱们的商队，以后可就指望他们了。”
他说的商队，就是往州府运送白糖的队伍，以前是小打小闹偷偷运。现在既然已经摆上台面，又有兴盛隆这样的大客户，就必须有像样的护卫力量。这支新练的护卫队，第一趟任务就是护送下一批白糖去州府，也算是一次实战检验。
农业改革这边，效果也开始显现。李家村试用曲辕犁的消息不胫而走，附近几个村的里正和农户都跑来看热闹。眼见为实，那省力又高效的新犁，谁看了不眼热？天天都有村里有头脸的人跑来县衙拐弯抹角地打听，这新犁什么时候能轮到他们村。
陈小乐顺势而为，让石头加快打造速度，同时制定了“以村为单位，轮流租借，损坏赔偿”的规矩。虽然还不能满足所有需求，但总算把这股“要犁”的风气给引导到了正轨上。他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可以搞个“农具合作社”，让各村凑钱，县衙补贴一点，集中向他的工坊采购……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陈小乐心里那根弦，一直绷着，黑山坳和孙书吏那条线，像根看不见的鱼刺，卡在他喉咙里。
这天，他正在批阅公文，张衙役又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
“大人，有动静了！”
“什么动静？”陈小乐放下笔。
“是刘书吏和孙书吏！”张衙役压低声音，“这两天，他们俩碰头碰得特别勤快，而且……孙书吏那个游手好闲的侄子，昨天傍晚悄悄回了趟家，跟孙书吏在书房里嘀咕了半宿！今天一早，刘书吏就派人往州府方向送了一封信，是俺一个在驿站帮忙的远房表哥亲眼看到的，送信的人骑的快马！”
快马送信？看来是真急了。
陈小乐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是自己清查丁口赋税逼得太紧？还是扩编护卫队让他们感到了威胁？又或者是……黑山坳那边出了什么他们掌控不了的变故，急着向州府的主子求救？
“知道信是送给谁的吗？”陈小乐问。
张衙役摇摇头：“这个查不到，驿站只管送，不管问。”
陈小乐点点头，这在意料之中，不过，这封信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对手要出招了，而且很可能要借用州府的力量。
“继续盯着，有什么异常立刻报给我。”陈小乐吩咐道，“另外，告诉王捕头，护卫队的训练再加把劲，尤其是夜间警戒和应对突发情况的演练。”
“是！”张衙役领命而去。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但陈小乐的心却静不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走到墙边，看着那张简陋的清河县地图，目光落在代表黑山坳的那个模糊区域，私采铁矿……州府的黑手……如果能把这件事坐实，那就是一把能直接将刘书吏、孙书吏乃至他们背后之人置于死地的利剑！
可是，证据呢？目前所有的都只是推测和零星的线索，贸然动手，打草惊蛇不说，还可能被反咬一口。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对手自己露出马脚的契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说是州府来了人，是巡按御史衙门的属官，姓周。
巡按御史？陈小乐心里一凛。这可是掌管一地监察大权的官员，虽然品级不一定高，但权力不小，见官大一级。他们的人突然到来，是例行公事，还是……
他不敢怠慢，赶紧整理衣冠，来到二堂。
那位周姓属官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带着一股子京官特有的矜持和气度。他见到陈小乐，也只是微微拱手，算是见了礼。
“周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请坐。”陈小乐客气地将他让到上座。
周属官也不客气，坐下后，直接说明了来意：“陈县令，本官此次前来，乃是奉巡按大人之命，核查清河县近年钱粮赋税、刑名诉讼等卷宗，并考察地方吏治民生。还请陈县令行个方便，将一应卷宗调出，以备查阅。”
果然是来查账的！
陈小乐心里明镜似的，这绝不是巧合！刘书吏他们的信前脚刚送出去，州府巡按衙门的人后脚就到了，这效率也太高了点。看来，对方是动用了关系，想从官方层面来找自己的麻烦，或者说……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如果是一个月前，陈小乐可能还会有点慌，毕竟那时候县衙的账目也是一团乱麻，但现在嘛……
他心里反而踏实了，这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他正愁没机会把刘书吏他们经手的那些烂账翻出来晒晒太阳呢！
“应该的，应该的！”陈小乐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周大人秉公办事，下官自然全力配合！张衙役！”
“小的在！”
“立刻去通知户房、刑房、工房，将所有周大人需要的卷宗，全部搬到二堂旁边的厢房，供周大人查阅！不得有任何延误和隐瞒！”陈小乐吩咐得格外大声，义正辞严。
“是！”张衙役响亮地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陈小乐转回头，对着周属官，笑容愈发诚恳：“周大人一路劳顿，不如先稍事休息，用过便饭再开始办公？下官也好将本地的一些情况，向大人细细禀报。”
周属官见陈小乐如此配合，态度也缓和了些，点了点头：“陈县令有心了。”
看着周属官在衙役引领下前往客房休息的背影，陈小乐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意。
来吧，查吧。正好借你这阵东风，把我这清河县衙里里外外，好好吹一吹，看看最后到底是谁，会在这风里站不住脚！
他感觉，期待已久的那个契机，或许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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