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石林，朔风呜咽。
三方势力构成的微妙平衡，在楚云帆与林天雄对视的瞬间，达到了顶点。
而在石柱顶端，玄玑那毫无情感的“注视”，如同悬于所有人头顶的利剑，记录着这场决定北境命运的每一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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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之地”的风，裹挟着亿万年的石粉，刮过嶙峋的石柱，发出如同鬼泣般的尖啸。十丈的距离，隔开的是血海深仇，也是即将被迫交织的命运。
楚云帆与林天雄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没有火星，只有冰冷的审视与压抑的杀机。夏侯烈站在林天雄侧后方，覆面头盔下的目光如同毒蛇，死死锁定楚云帆，那是一种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刻骨仇恨。苏宛则静立楚云帆身后，清冷的眸光扫过对方三人，最终落在石柱顶端那道玄色身影上，心中警兆升至顶点。
林天雄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却也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灼：“楚统领，真是……后生可畏。”他顿了顿，直接切入主题，没有丝毫寒暄的兴致，“闲话少叙。王师压境，檄文尔等想必也已看过。唇亡齿寒，非是虚言。不知楚统领对我先前提议，考虑得如何？”
楚云帆面色平静，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林侯爷欲联合，不知这‘联合’，是何章程？是让我红城儿郎顶在前方，为你侯府主力争取时间？还是如檄文所言，坐实了这‘从逆’之名，与你一同被王师碾为齑粉？”
他的话尖锐直接，毫不留情面。
林天雄眼中厉色一闪，但尚未开口，他身旁那名一直垂首不语的青衫幕僚却上前半步，拱手道：“楚统领此言差矣。侯爷提议联合，乃是基于存亡大局。王师势大，分则两害，合则或有一线生机。何分彼此？自然需同心协力，共抗强敌。”
“如何同心？如何协力？”楚云帆追问，目光如炬，“粮草如何调配？兵力如何部署？战力如何分配？若遇危局，谁主撤退，谁为垫后？这些，侯爷可曾细思？”
那幕僚一时语塞，显然没想到楚云帆如此咄咄逼人，且句句直指联合最核心也最脆弱的信任与利益分配问题。
林天雄冷哼一声，挥退幕僚，亲自开口道：“楚云帆，不必在此逞口舌之利。本王承认，往日小觑了你，致使今日局面。但如今，你红城便是铁打的城墙，可能独挡十万王师？联合，是给你红城一个机会，也是给本王麾下将士一个机会。具体章程，自然可议。但前提是，你红城需拿出诚意！”
“诚意？”楚云帆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不知侯爷所谓的诚意，是让我红城率先出击，吸引王师兵锋？还是交出城防图纸，以示绝无二心？”
“你！”夏侯烈按捺不住，猛地踏前一步，地面碎石都被他踏得裂开，杀气瞬间弥漫开来，“楚云帆！休得放肆！侯爷肯与你等联合，已是天大的恩典！若非王师压境，尔等早就是我赤焰军刀下亡魂！”
“夏侯将军！”楚云帆目光陡然锐利，如同两道冰锥直刺夏侯烈，“灰岩镇数千冤魂尚在看着你呢！血仇未报，何谈恩典？！”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双方随行护卫的手都按上了兵刃，目光凶狠地盯住对方，石林中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
一直沉默记录的玄玑，面前的光幕数据流飞速滚动，平直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插入这紧张的对峙中，如同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检测到谈判双方情绪波动剧烈，信任度低于阈值。冲突升级概率：百分之六十三。建议：引入第三方约束机制或设定明确合作框架，以降低内耗，提升共同生存概率。”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然的分析，让林天雄和楚云帆都为之一怔。
林天雄脸色阴沉地瞥了一眼石柱顶端的玄玑，显然对这股完全不受控的力量介入极为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楚云帆却心中一动。玄玑的话虽然冰冷，却点出了一个关键——缺乏信任基础下的联合，极易因内耗而崩溃。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仇恨，看向林天雄，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侯爷，玄玑使者虽言语直接，却不无道理。联合非是儿戏，空口无凭，唯有明确权责，划定界限，方能避免未战先乱。”
他目光扫过林天雄与夏侯烈，沉声道：“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联合期间，双方军队各自指挥，互不统属，但需建立联络机制，共享王师动向。第二，划定防区，你侯府主力负责正面牵制，我红城依仗地利，负责袭扰粮道、侧翼，但红城绝不会离开核心区域，为你做嫁衣。第三，战后，若侥幸得存，北境之议，需有我红城一席之地，过往仇怨，需有公断！”
“第四，”楚云帆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决绝，“此联合，只针对王师。若侯爷或夏侯将军在此期间，有任何针对我红城的异动，此约即刻作废，我红城纵使拼至最后一人，也必先与你等玉石俱焚！”
条件清晰，底线明确。既保留了红城的独立性，又提出了对未来格局的要求，更留下了反制的后手。
林天雄眯起眼睛，仔细品味着楚云帆的每一个字。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在如此劣势下，依旧为他，也为红城，争取到了最大限度的主动和保障。狠辣、果决、且留有后路。
沉默，再次笼罩石林。只有风声呜咽，和玄玑那无声却无处不在的“注视”。
许久，林天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精光闪烁：“好！楚云帆，你够胆色，也够精明！你的条件，本王……可以应允！”
他话锋一转，杀气再现：“但你也给本王记住！联合期间，若你红城出工不出力，或怀有二心，就休怪本王不顾大局，先灭了你这心腹之患！”
“彼此彼此。”楚云帆毫不退让地对视。
一场建立在流沙之上、以仇恨为底色、由第三方“观察”的脆弱联盟，在这无言之地，初步达成。星火与枭雄，被迫携手，迎向那即将席卷北境的帝国风暴。
而石柱顶端，玄玑的光幕上，清晰地记录下了一行新的数据：
“临时性生存同盟建立。稳定性：低。观测重点：高压力环境下，同盟内部博弈与外部威胁的交互影响。”
（第25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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