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脚力极好,性子却温顺,尤其擅长走夜路,蹄子落地又轻又稳。
马车吱呀呀驶出公社,拐上一条向北的岔路。
这条路比主路窄些,两旁是密密匝匝的杨树林。
月光透过初生的嫩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车轮碾过路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苏清风坐在车辕上,身体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晃动。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夜鸟扑棱翅膀的声音,远处河沟的流水声,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偶尔有夜枭“咕咕”的叫声,在寂静的春夜里传得很远。
这条路他走过不止一次,但每次夜里走,心都悬着。
倒不是怕野兽——这季节野兽一般不下山——是怕人。
虽说黑市交易大家都心照不宣,但真要撞上巡逻队或眼生的,总归麻烦。
好在今夜月光好,路看得清。
约莫走了十来分钟,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地。
那是早年间留下的烧砖场,废弃怕是有十来年了。
几座砖窑像巨大的坟包一样蹲在月光下,黑黢黢的窑洞口张着,像野兽的嘴。
窑场周围长满了荒草,有半人高,在夜风里簌簌地响。
苏清风把马车停在离砖窑百步远的一片灌木丛后。
这里隐蔽,从路上看不见。
他跳下车,拍拍红枣的脖子,往槽子里添了把豆饼:“在这等着,别出声。”
红枣懂事地低下头,慢慢嚼着豆饼。
苏清风这才整了整衣服,朝最西头那座砖窑走去。
那座窑保存得相对完整,窑门用破木板钉着,只留了道缝。
他走到窑门前,没急着进去,而是蹲下身,从地上捡了三块小石头,在门板上“嗒、嗒嗒”敲了三下——两短一长。
里面静了片刻,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木板门被拉开一道缝,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十八九岁模样,戴着狗皮帽子,眼睛在月光下亮得警惕。
“谁?”声音压得很低。
苏清风也压低声音:“来给三爷送货。”
那张脸明显放松了,门缝又开大了些:“咋这晚才来?”
“路上耽搁了。”苏清风侧身挤进门缝。
里面比外面更暗,只有窑洞深处点着一盏马灯,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空气里有股霉味,混合着土腥气和隐约的烟味。
开门的小伙叫二栓,是齐三爷手底下跑腿的。
窑洞里还有个人,蹲在角落里打盹,听见动静抬起头——是铁头,二栓的堂兄。
两人都认识苏清风,齐三爷看见他的货,都没看就收了,价钱给得还痛快。
“三爷在里头?”苏清风问。
二栓摇摇头:“三爷在家呢。”
他打量着苏清风,“苏哥这次带的啥货?”
“好东西。”苏清风没细说,“能请三爷过来一趟不?就说我这儿有三张熊皮,一张头狼皮,都是上等货。”
二栓和铁头对视一眼,眼睛里都闪过亮光。
熊皮!
这年头,能弄到熊皮的可不多见。
“成!”二栓痛快地说,“铁头,你去跑一趟。”
又转向苏清风,“苏哥先进里头等着?还是……”
“我先去把货搬进来。”苏清风说,“车在外头林子里。”
二栓想了想:“我跟你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窑洞。
月光下,二栓这才看清苏清风的脸——棱角分明,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像刀子。
他心里暗想,这苏哥看着年轻,做事却老练,难怪三爷看重。
马车藏在灌木丛后,盖着干草。
苏清风掀开草,露出底下皮毛。
二栓帮忙搬那捆熊皮,一上手就倒抽口凉气:“嚯,真沉!这毛厚实!”
“冬熊,毛最好。”苏清风简短地说,自己扛起两捆狼皮。
两人来回两趟,把货全搬进了窑洞。
苏清风把货搬到窑洞最深处,这才看清这废弃砖窑的全貌。
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以前都是找个空位站着吆喝的,今天倒是往里走了走。
这显然不是单个窑洞,而是早年间烧砖时连通的几个大窑,内部被打通了,形成一个约莫五六十步见方的地下空间。
整个空间里,密密麻麻摆开了几十个“摊位”。
说是摊位,其实不过是地上铺块布、摆个筐,或直接在地上划拉出一块地方。
但每个“摊位”前都有人守着,或蹲或坐,面前摆着要交易的东西。
昏黄的马灯、自制的油灯、甚至还有用罐头盒做的煤油灯,星星点点地散布在窑洞里,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在窑壁上跳动。
空气混浊得很。
霉味、土腥味、汗味、还有各种货物散发的气味。
干蘑菇的土香、咸鱼的腥咸、不知名草药的苦涩、甚至还有隐约的牲畜粪味。
全都搅和在一起,形成一种地下黑市难以形容的气息。
人声虽然压得低,但几十号人同时窃窃私语,像远处蜂巢的骚动。
苏清风快速扫了一眼最近的几个摊位。
左边是个卖山货的,摊主是个满脸褶子的老汉,面前摆着好几样——用麻绳串成串的榛蘑、元蘑,晒得干瘪的猴头菇装在布袋里,还有几捆不知名的草药,根须上还带着土。
旁边摆着个小木牌,上面用炭歪歪扭扭写着:“山蘑换粮,草药换盐”。
右边是个卖禽蛋的妇女,四十来岁,包着蓝头巾。
她面前的地上铺着块粗布,上面整齐地码着二十来个鸡蛋,旁边还有两只母鸡,脚被草绳捆着,侧躺在布上,偶尔扑腾一下翅膀。
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跟她讨价还价,声音压得极低。
再往里去,景象更丰富了。
有人面前摆着几块颜色各异的布料,虽然不多,但在这年头已是稀罕物。
有人摊开油纸,上面是晒干的鱼虾,最大的有巴掌长。
还有人面前摆着几个陶罐,盖着布,不知里面是什么,但飘出隐隐的酱香味。
最里头靠墙的地方,竟然还有个“文化摊”。
一个头发花白、戴黑框眼镜的老者蹲在那里,面前用布盖着一摞书,只露出最上面一本的封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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