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轰然应诺,像是被上紧了发条。
激动和好奇压过了最初的震惊,一种节庆般的热闹气氛迅速弥漫开来。
小伙子们更加卖力地吼着号子,将沉甸甸的狼尸抬起来。
浩浩荡荡地朝着屯子中央那片平时用来晾晒粮食,此刻却注定要染满狼血的空地涌去。
妇女们也顾不上再多心疼自家男人,纷纷小跑着回家,很快,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起了更加浓密的炊烟,大铁锅被架在灶上,水花翻滚的声音隐约可闻。
孩子们则像一群兴奋的麻雀,追随着搬运的队伍,既害怕又忍不住去看那些狰狞的狼尸。
尤其是那只被单独放在场地中央,如同小山般的白毛头狼。
苏清风、郭永强这些打猎队的主力,此刻反倒成了被照顾的对象。
他们被家人和热心的乡亲半扶半架着,送到打谷场边缘一些早就搬来的木墩子、石磙子上坐下。
王秀珍端来一盆温热的盐水,用干净的软布,小心翼翼地给苏清风擦拭脸上、手臂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污。
布条碰到伤口,苏清风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忍着点,不擦干净容易烂。”王秀珍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但手下动作却轻柔了许多,“你说你,咋就这么虎呢……”
“嫂子,真没事。”苏清风看着打谷场上越来越热闹的景象,脸上露出疲惫却舒心的笑,“你看大家多高兴。”
另一边,郭永强正被他老娘一边用湿布巾胡乱抹着脸,一边不住口地数落:“……你个混不吝的玩意儿,就知道往前冲!这要是挠脸上,我看哪个闺女还敢跟你!”
郭永强只是嘿嘿傻笑,任由老娘摆布。
不多时,一个矮壮敦实的中年汉子,挎着一个沉甸甸、油光发亮的木工具箱,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
正是屯里唯一的专业屠夫,张屠夫。
“让让!让让!都围这儿干啥,碍事!”
张屠夫嗓门洪亮,带着一股职业性的不耐烦。
他走到场地中央,目光扫过那堆积如山的狼尸,尤其是在那头白毛头狼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随即就被专业神色取代。
“嚯!好家伙!真是捅了狼窝了!林队长,咋整?从哪儿开始?”
林大生迎上来,用力拍了拍张屠夫的肩膀:“老张,今晚可得看你手艺了!这可都是好东西,皮子别刮破了,肉也别糟践了!先从这些小的开始,练练手,最后再收拾那大家伙!”
“得嘞!您瞧好吧!”
张屠夫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放,打开,里面各式各样、长短不一的尖刀、砍刀、剥皮刀排列得整整齐齐,在火把和逐渐亮起的马灯光线下闪着寒光。
他挽起袖子,露出两条粗壮有力的胳膊,对周围几个早就跃跃欲试的年轻后生一挥手:“来几个手脚麻利的,搭把手!把这头抬到条凳上去!”
两个小伙子立刻上前。
合力将一只体型中等的灰狼抬到早已准备好的宽大长条木凳上。
张屠夫拎起一柄厚背薄刃的尖刀,用拇指试了试锋口,走到狼尸前,嘴里念叨着:“老少爷们儿都靠后点,别溅一身血!”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专注,一手按住狼头,另一只手握着尖刀,找准位置,手腕一沉。
“噗”地一声,利落地从狼脖颈下方捅了进去,直抵心脏。
动作干净利落,确保放血彻底。
暗红色的狼血立刻顺着刀口涌出,流进下面放着盐水的木盆里。
空气中刚刚淡去一些的血腥味,瞬间又浓郁起来。
放完血,才是重头戏——剥皮。
张屠夫换了一把刀身更窄、更锋利的剥皮刀。
他用刀尖在狼的四只蹄腕处轻轻划开一圈,然后又从腹部中线,小心翼翼地将皮毛划开。
“看着点。”张屠夫一边操作,一边对旁边观摩的年轻人讲解,声音在寂静下来的场地上格外清晰,“这狼皮金贵,下刀要又准又轻,不能划破了里面的肉,更不能捅穿了皮子。顺着这层肉和皮之间的‘膘’往里走,用巧劲……”
只见他手指配合着刀尖,一点点地将狼皮与肌肉分离开来,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那手法极其娴熟,仿佛不是在剥离,而是在进行一场精细的解剖。
周围围观的乡亲们,无论男女老少,都屏息凝神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对这门手艺的惊叹和对猎物的珍惜。
当一张相对完整的、带着头尾的狼皮被张屠夫像脱衣服一样,从狼尸上“褪”下来时,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好家伙,这张皮子真不赖!毛厚实!”
“秃子叔这手艺,绝了!”
张屠夫脸上也露出一丝得意,将血淋淋的狼皮递给旁边等候的妇女:“拿去,先用草木灰搓搓,把血污吸了,挂起来阴干,可别暴晒!”
剥完皮,便是分割狼肉。
张屠夫操起一把厚重的砍刀,对着裸露的狼肉,开始按部位分解。
前腿、后鞧(后腿)、肋条、里脊……他下刀精准,骨肉分离的声音“咔嚓”作响。
“这狼肉,骚筋得剔干净,不然没法吃。”他一边分割,一边继续讲解,“肋条肉嫩,适合炖;后鞧肉厚实,可以腌起来;这心肺下水,也得赶紧处理,用盐水泡上……”
妇女们早已准备就绪,拿着各家带来的盆、筐,按照林大生的指挥,将分割好的狼肉和内脏分门别类地装起来。
孩子们则好奇地围在一边,看着那血糊糊的内脏被清理出来。
“这狼心咋这么大?”
“狼肝能吃吗?”
负责清理的婶子笑骂着驱赶他们:“去去去,小崽子别在这儿碍事!这东西收拾干净了,都是好东西!”
打谷场上,火光跳跃,人影晃动。
张屠夫带着几个帮手,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一只接一只地处理着狼尸。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内脏的腥臊,以及渐渐升腾起的烟火气。
这是一种原始、粗犷,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和收获喜悦的劳动场面。
苏清风靠坐在一个石磙子上,看着这热火朝天的一幕,看着乡亲们脸上洋溢着的踏实笑容。
听着孩子们兴奋的叽叽喳喳,只觉得身上那些伤口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不过,此时肚子已经饿的咕咕直接叫了。
该回家了,嫂子煮的面也该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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