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将军府二小姐李婉茹，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锦缎袄裙，披着貂裘，坐在铺着厚厚绒垫的椅子上，指挥着家丁仆役施粥。
她脸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高傲神情，刻意放大声音，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都排好队！别挤！我们将军府的粥，可不是寻常米粥，里面加了上等的血燕，南海鱼翅，最是滋补！”
“也就是我们将军府心善，才舍得用这等好东西来救济你们这些穷鬼！”
她的话音落下，余光瞥向靖王府粥棚的方向，抬起下巴，满脸的得意。
此话在难民区瞬间轰动。
燕窝鱼翅粥？
那可是连寻常富户都未必舍得吃的东西！
消息传开，不仅一些饿红眼的难民，连不少京城里爱占小便宜，想尝鲜的普通百姓也纷纷涌向将军府的粥棚，排起长长的队伍。
将靖王府和徐家这边衬得有些冷清。
李婉茹看着自家粥棚前水泄不通的人群，再瞥一眼靖王府那边井然有序却相对清淡的场面，笑容愈发得意轻蔑。
她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婷婷地走过去，瞥一眼锅里的米汤，用团扇掩着口，语气充满挑衅，“哟，这不是靖王妃和徐大才女吗？怎么，你们这清汤寡水的米粥，怕是没什么吸引力吧？”
“瞧瞧，这真正的善心，得拿出实实在在的好东西才行，毕竟，施粥也不是做样子，得让灾民们吃到肚子里才算数，不是吗？”
她意有所指地讽刺柳云萱的赈灾是做样子，不如她实在。
徐静姝闻言，眉头微蹙，清冷的脸上浮现一丝怒意，刚要开口反驳，却被柳云萱轻轻拉住手腕。
柳云萱脸上并无愠色，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目光扫过李婉茹粥棚前那些哄抢的人群，以及队伍中不少面色尚可，明显并非难民的京城闲汉，缓缓开口，“李二小姐有心了，燕窝鱼翅自是珍贵，用于赈济，也算是……别出心裁。”
她语气平和，听不出半分火气，却让李婉茹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柳云萱又补了一句，声音清晰地传入周围不少人耳中，“不过，赈济灾民，首要在于救急续命，保暖驱寒，寻常米粥易于消化，能快速补充体力，姜汤药茶可防风寒，帐篷毯褥能抵御严寒。
“这些，才是雪中送炭。”
她目光转向自家粥棚前那些捧着热粥，脸上终于恢复些许血色的真正难民，以及那些在帐篷里得以栖身的妇孺，语气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至于锦上添花之物，或许能博人眼球，却未必能解燃眉之急，更何况……”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李婉茹粥棚前混乱的景象和那些争抢的“难民”，“若引来的并非需要救助之人，反而挤占了真正饥寒交迫者的生机，这‘善心’怕是也要打个折扣了。”
徐静姝立刻明白了柳云萱的意思，接口道，声音清越，“王妃所言极是，《孟子》有云，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仁心在乎切实济困，而非炫示财物，若引得市井纷扰，使真正灾民不得其食，不得其居，岂非本末倒置，背离赈济初衷？”
两人一唱一和，没有一句直接指责李婉茹，却句句戳中要害。
周围一些明事理的人听了，纷纷点头，看向将军府粥棚的眼神也带上几分审视和了然。
是啊，这大冷天的，难民最需要的是暖身的普通热粥和避寒处，燕窝鱼翅华而不实，还引来这么多蹭吃蹭喝的，真正排不上队的难民该怎么办？
李婉茹被两人这番绵里藏针的话挤兑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本想炫耀打压对方，却没想被对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反将一军！
尤其是徐静姝引经据典，更显得她浅薄无知！
“你们……你们强词夺理！”
李婉茹气结，指着柳云萱，“分明是你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嫉妒我！”
柳云萱却只是淡淡一笑，不再理会她，转身对周伯吩咐道，“周伯，加派些人手，维持好我们这边的秩序，确保每一个排队的灾民都能领到粥和姜汤，另外，再搭二十顶帐篷，我看那边还有些老人孩子无处容身。”
“是，王妃！”
周伯洪亮应道，立刻带人去忙活了。
徐静姝也冷冷瞥了李婉茹一眼，转身去继续登记造册，安抚真正的难民。
柳云萱则走到粥棚边，亲自拿起勺子，为一位抱着幼儿，面色惶然的妇人盛满满一碗浓稠的热粥，声音柔和，“大嫂，慢慢吃，不够还有，孩子冷吧？待会儿去那边领条毯子。”
妇人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与李婉茹那边华服傲坐，仆役施粥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孰真孰假，孰为真心，孰为作秀，高下立判。
翌日，柳云萱和徐静姝依旧在难民营地忙碌。
经过昨日的对比，真正需要救助的难民大多留在靖王府和徐家负责的区域，这里秩序井然。
虽说食物简单，可保暖和医疗措施到位，人心也逐渐安定。
快到午时，粥棚前排队领粥的队伍里，突然起了骚动。
几个穿着破烂，身材健壮的汉子挤在队伍中，不仅不守秩序，还推搡着前面的老弱妇孺，嘴里不干不净，“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
“这什么破粥，清汤寡水的，喂鸟呢？”
“听说将军府那边施的是燕窝粥，这边就给咱们吃这个，靖王府是没钱了吗？还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灾民？”
其中脸上带疤的汉子声音最大，他猛地将手里盛着热粥的粗陶碗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脆响，粥水四溅，引得周围人群一阵惊呼。
“呸！这粥是馊的，靖王府拿馊粥糊弄我们，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人看！”
刀疤脸高声叫嚷起来，试图煽动周围人的情绪。
周围几道身影也摔了手中粥碗，也跟着嚷嚷起来。
“没错！我也尝着味儿不对！”
“靖王妃呢？出来给个说法！我们难民就不是人吗？竟然给我们喝馊了的粥！”
“什么活菩萨，分明是黑心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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