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巨大的华北地图前，目光阴沉地扫过那漫长的战线，继续下达着一连串的命令，这些命令充满了在失去天空后，被迫转入地面僵持和被动防御的无奈与狠厉：
“第一，强化地面侦察与反侦察！
各部队派出之斥候，数量加倍！
配属狙击手和无线电，任务不仅是侦察敌情，更要主动猎杀八路军的侦察兵和游击队员，掐断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我们要让李云龙也变成瞎子！”
“第二，推广‘堡垒蚕食’战术！
各步兵大队，以中队为单位，配备足够的机枪、掷弹筒和迫击炮，像钉子一样，在我们选定的前进路线上，每隔一至两公里，选择制高点或交通枢纽，构筑坚固的环形防御据点。
据点之间必须形成交叉火力掩护。
白天巩固据点，夜间则向前方新的预设点秘密移动，再构筑新的据点！
步步为营，缓慢但坚定地向前挤压！”
“第三，改变炮兵运用方式！
各联队、旅团所属炮兵，分散配置，隐蔽伪装。
取消大规模、长时间的炮火准备。
改为‘游击炮兵’战术，设立多个预设发射阵地，打几炮就立刻转移，避免暴露。
主要任务转为对已发现或怀疑的敌军固定目标，进行短促、猛烈的精确打击，以及应前线呼叫，对八路军可能的反击部队进行拦阻射击。”
“第四，‘特种弹’的使用与防护！”
阿南唯次的语气在这里变得格外森寒，
“鉴于北线教训，各部队必须加强毒气弹的储存和运输安全，确保即便遭遇袭击，也要尽量延缓或避免其被引爆。
同时，所有一线部队，必须配发并熟练掌握防毒面具的使用！
一旦在攻坚或防御中，确认敌军依托坚固工事顽抗，或发现其炮兵阵地、指挥所等关键节点，经联队长批准，可果断使用‘特种烟’打开局面！
我们要让毒气，成为撬开八路军龟壳最有效的铁锤！”
他停顿了一下，环视着凝神记录的参谋们，最后补充道：
“告诉所有联队长以上的军官，我们面对的，是一支装备、战术都远超我们过去认知的敌人！
丢掉幻想和傲慢！
这将是一场比拼意志、耐力和牺牲的消耗战！
没有空中掩护，我们就用帝国军人的血肉和决心，一寸一寸地碾过去！哪怕血流成河，也要完成方面军赋予的使命！”
“哈依！”
参谋们齐声顿首，神情肃穆地退下，去传达这系列标志着关东军作战方式被迫发生重大转变的命令。
当竹内重雄少将收到来自北平方面军司令部，那份关于“规避白天行军，转入夜间机动与据点蚕食”的命令时，他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竟意外地松弛了几分。
甚至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憋闷已久的浊气。
这道命令，虽然充满了被动与无奈，却恰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环视周围这片曾经让他无比头痛、感觉无处藏身的广袤草原，此刻，这过腰深的、在夏末依旧茂盛的草海，忽然从令人暴露的障碍，变成了绝佳的天然庇护所。
“传令各联队、大队！”
竹内立刻对参谋下达指令，
“严格执行方面军命令！
白天，所有单位停止前进，就地分散隐蔽！
以小队，甚至分队为单位，充分利用草丛、沟壑、起伏地形！
人员必须制作简易伪装，车辆、火炮等大型装备，必须进行彻底伪装！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暴露目标！”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原本在草原上显得突兀而醒目的土黄色行军纵队，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一般，迅速地“消失”了。
士兵们被驱赶着，用随身携带的刺刀或工兵铲，割下大把大把的枯草和依旧青绿的草茎，粗糙地编织成简陋的草衣、草环，披在身上，套在钢盔上。
他们然后三人一组，五人一伙，分散钻进深深的草丛里，或依托自然形成的浅沟卧倒。
从空中俯瞰，只要他们不动，那些土黄色便完美地融入了草原斑驳的背景色之中，极难分辨。
对于九二式步兵炮、迫击炮、以及宝贵的卡车和无线电通讯车等大型装备，伪装则更为讲究。
车辆和火炮被要求尽可能地分散开，间隔拉大到五十米甚至上百米。
士兵们将整片整片带着泥土的草皮，小心翼翼地铲起来，覆盖在车辆顶棚和火炮防盾上，或者将大量割来的杂草，密密麻麻地捆扎、悬挂在装备的四周和上方，远远看去，就像草原上自然隆起的一个个小草垛。
即便是低空飞行，若不仔细分辨，也很难将这些静止的“草垛”与真正的草地起伏区分开来。
完成这一切后，竹内重雄自己也披上了一件副官匆忙编织的草衣，躲在一个小小的土坡反斜面后，举着望远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天空。
不久之后，那熟悉的引擎轰鸣声如期而至。
先是两架“三头怪”在高空如同秃鹫般盘旋，它们显然是在寻找失去了踪迹的目标。
它们盘旋了几圈，似乎毫无头绪，然后开始降低高度，几乎是擦着低空的云层，进行更细致的搜索。
黑色的机身在阳光下闪烁，飞行员想必正瞪大了眼睛，努力分辨着下方任何一丝不自然的痕迹。
接着，嗡嗡作响的“木头鹰”机队也来了，它们飞得更低一些，在草原上空来回穿梭，像一群寻找腐肉的乌鸦。
有几架甚至从竹内隐藏的土坡上空不远处掠过，他能清晰地看到飞机腹部粗糙的木制结构和飞行员模糊的身影。
然而，令他心头狂喜的是，这些飞机来回飞了好几趟，高度一降再降，却始终没有投下一颗炸弹，也没有进行扫射。
它们就像是在一片纯粹的、空无一物的草原上空表演飞行，偶尔会在某个区域多盘旋半圈，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地飞走了。
听着引擎声渐渐远去，竹内重雄缓缓放下望远镜，一直紧抿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甚至带着点得意的笑容。
他伸手抚摸着身上粗糙的草衣，又看了看身边那些与草原几乎融为一体的士兵和装备，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慨。
“天照大神庇佑……不，是这片草原庇佑了我们。”
他低声对身边的参谋长说道，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八路军有飞机，有重炮，但那又如何？
在这茫茫草原上，只要帝国军人沉下心，融入环境，他们就像挥舞着重锤打蚊子，空有力量却无处施展！
看来，阿南将军的策略是对的，暂时放弃速度，转向隐蔽和坚韧，是我们当前最明智的选择。”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夜幕降临，他的旅团将如同暗夜中无声流动的潮水，继续向着集宁方向，缓慢却坚定地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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