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下，江岳额角的汗珠滚落，沿着紧绷的电话线，在缠绕铁丝网的铜丝接头处凝成一颗颤巍巍的水珠。
“静电！”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
“继续。”
魏和尚的右手再次探出。
当手背皮肤刚触及金属那刺骨的寒意时，他猛地用指甲刮过铁丝
——这是七十四军学的保命招：
带电的金属会带来微妙的麻痹，如同刀锋贴面掠过的风压。
没有刺痛。
可当他转头欲言，瞳孔骤然收缩
——江岳正将第二根电话线的裸露铜芯狠狠插进脚下的冻土！
月光照亮他毫无血色的嘴唇：
他在用野战电话线做简易接地！
两截铜线，一缠铁丝网，一入地，若电网带电，短路瞬间就该爆出夺命的火花！
荒草间，金属摩擦声如毒蛇吐信。
江岳屏息，将两截铜线头缓缓、缓缓地凑近。
魏和尚甚至能看清他因极度专注而颤抖的睫毛上凝结的夜露。
一厘米，
半厘米……
铜丝即将触碰的刹那，远处一道惨白的光柱正撕裂黑暗，急速扫来！
没有火花！
没有青烟！
只有夜风卷着枯草，呜咽着掠过冰冷的钢刺。
魏和尚啐出嘴里嚼烂的草茎，墨绿的汁液染污了牙齿。
探照灯光柱吞噬一切的瞬间，两人将自己塞进麻袋，蜷缩如荒山中的两块顽石。
光柱移开的电光石火间，两只沾满泥土的大拇指同时竖起！
下一秒，两把虎头钳已如毒蛇般死死咬上铁丝网！
“咔！咔！”
两声细微却清晰的断裂声几乎重叠。
两人紧攥着剪断的铁丝，防止回弹。
月光下，他们如同进行最精密手术的医生，将数米长、带着致命倒刺的铁丝，无声地、缓缓地放倒在腐殖土上。
下一根！
重复，剪断，撕开一道足够成年人爬过的、通往地狱或是生路的裂缝。
江岳率先钻过，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地面——
一根几乎融入夜色的细线！
他的脚猛地向后一蹬！
紧随其后的魏和尚瞬间僵住。
顺着那根暗褐色的、锈迹斑斑的细线，江岳找到了半埋的杀机——“九七式改。”
他对着凑近的魏和尚，声音轻得像叹息。
野战刀尖挑开伪装土块。
露出的铸铁雷壳布满蜂窝般的蚀孔，硫磺味的引信受潮结块，如同凝固的死血。
魏和尚用三十式刺刀插入雷体间隙，刀身传来的沉重阻滞感宣告着：
弹簧已锈死。
挖出地雷，小心放置。
两人如壁虎般向两侧爬行，搜索着潜藏的其他死神。
“小鬼子香瓜。”
江岳也摸到了同款手雷，利落地拆掉拌发线。
但雨水浸透的痕迹让它成为一颗赌命的哑雷——一半生机，一半毁灭。
再次在探照灯光逼近前汇合，江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地雷半数失效，布设粗糙，小心点，能过！”
光柱移开，两人弹身而起，猫腰急行一段。
这里是鬼子巡逻队的必经之路，他们不敢埋雷。
第二道铁丝网毫无“惊喜”，上面挂着几颗照明雷
——电流感应的玩意儿。
电网没电，它们就是无用的装饰。
越过第二道网，江岳解下背上那捆至关重要的电话线，示意魏和尚后退铺设。
这根线，将是他稍后指挥“没良心炮”的神经！
“和尚，回去接应团长！提醒地雷！”
“是！”
魏和尚毫不迟疑，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当魏和尚带着李云龙潜回时，江岳身边已堆起小山般的各式地雷，看得李云龙眼睛放光。
他哪知道，这些只是废铁。
真正能用的，早已被江岳悄然收起，成为待用的武器。
凌晨两点半，死寂的官村机场北侧两道铁丝网间，四团模糊的黑影正沿着江岳布下的电话线，如鬼魅般蠕动。
每个炮组三人，还背负着半麻袋松土——江岳的命令：
现场挖炮位来不及，这松土麻袋，就是消减“没良心炮”恐怖后坐力的救命垫！
“柱子！”
王铁柱躬身跑到江岳面前。
“少了两门炮，你那组，只剩一门！”
“凭啥？！”
柱子低声嘶吼。
“凭老子信你！三发炮弹，给老子把油库点了！”
柱子咬碎钢牙：
“点不着，老子冲过去用火烧！”
“一切行动听指挥！”
江岳声音斩钉截铁，
“不要擅自行动！”
柱子的炮位最远，说完便如猎豹般向东潜去。
“石头！”
曾在战俘营照拂江岳的西北汉子闷哼一声。
“东北角，鬼子营地！”
“瞧好吧，兄弟！”
无需多言，信任在眼神中激荡。
“老坏！”
老坏点头。
“西南角，鬼子军营，干他娘的！”
“干他娘的！”
低吼如雷。
“根生！”
“干他娘的！飞行员宿舍，包圆！”
根生也扭身扑向炮位。
时间在滴血！
十几分钟的准备窗口，随时会被巡逻队撕碎！
李云龙见江岳布炮完毕，低声喝令：
“其他人，进入攻击位置！炮声就是冲锋号！炮一响，全团给老子压上去！”
江岳抓起野战电话，听筒里传来压抑而坚定的低语：
“一组就位！”
“二组就位！”
“三组就位！”
“四组就位！”
他强迫自己静默了一分钟，压下胸腔翻腾的火焰。
多一秒准备，神枪手和冲锋的战士就多一分生机！
目光死死锁定巡逻队的手电光柱，正缓缓扫过油罐的轮廓——
“开炮！”
命令如刀锋划破死寂！
夜空中，数点火星骤然迸发，导火索燃烧的“嘶嘶”声尖锐刺耳！
“敌袭！”
塔楼上，鬼子的嚎叫撕裂夜空！
重机枪拉栓声令人牙酸！两道探照灯光柱如同巨大的白色镰刀，疯狂扫来！
“轰轰轰轰轰——！！！”
十门“没良心炮”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
整个机场瞬间被震醒！
塔楼上的重机枪火舌狂喷！
“砰！砰！砰！”
神枪手组的子弹如索命毒针，精准地掐灭了机枪的咆哮，打碎了刺目的探照灯！
枪炮轰鸣中，江岳对着话筒，声音冷得像冰：
“各组报告！”
“一组，折了两个兄弟！”
“二组，全！”
“三组，全！”
“四组，全！”
“清理炮膛！第二发！快！”
机场内彻底炸锅！鬼哭狼嚎！西北角鬼子营房的灯光诡异地亮起，又瞬间熄灭
——第一轮炮击，没能摧毁那里的电路！
铁丝网外，独立团的战士们如同决堤的怒涛，分成数股，悍不畏死地扑向最后那道象征地狱入口的铁丝网！
刺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寒芒，呐喊声压过枪炮的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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