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点那味儿，”陶兄笑着回应，“司马金龙（？~484年），字荣则，是河内郡温县（今河南温县）人。他早年以中书学生的身份入仕，担任中散大夫，太安二年（456年）到和平六年（465年）之间，被文成帝拓跋濬提拔为太子侍讲，专门给年幼的拓跋弘授课伴读。”
啸风点头：“这么看，他倒是个颇有学识的人。”
“司马金龙的原配是鲜卑贵族钦文姬辰，她于延兴四年（474）离世后，司马金龙很快续娶了北凉君主沮渠牧犍的女儿。他的四个儿子中，司马延宗、司马纂、司马悦为钦文姬辰所生，幼子司马徽亮则是沮渠氏所出。”陶兄指着史料说道，“这正是胡汉两族深度相融的直接见证。”
啸风深表认同：“确实如此。”
一旁的吃瓜博主却提出疑问：“仅靠这一桩婚事，就能说明这种融合具有普遍性吗？”
“当然具备普遍性，”陶兄解释道，“孝文帝的诸多改革里，‘婚禁诏令’堪称点睛之笔。他以政治之力打破魏晋以来门阀婚姻的桎梏，不仅让鲜卑贵族通过联姻获得与中原世族对等的社会地位，更让鲜卑文化与汉文化彻底凝结共生。”
“鲜卑族的婚嫁习俗到底是怎样的？我太好奇了！”宇辰满脸兴致地问道。
“巧了，我这两天正好在查相关资料。”陶兄掏出手机，对着上面的文字念了起来，“饶乐河的季春大会，往大了说，是部落酋长们商议军国大事的场合；往整个部落社会看，却是全体部民都能参加的联谊盛会，核心是增进部落间的情谊。而每年这场聚会，也是鲜卑青年的‘相亲专场’——凡是到了婚嫁年龄的男女，都会先做髡头仪式……”
“髡头是什么呀？”梦瑶忍不住打断追问。
“这是北方少数民族流行的一种发型习俗，契丹、女真、党项、蒙古等民族都有过。”赵导接过话头解释，“形式不一样，有的是剃光头顶全部或部分头发，剩下的要么自然垂散，要么扎成辫子。”
陶兄点点头，继续补充：“《史记索隐》里引服虔的话说，‘（乌桓）父子男女悉髡头，为轻便也’；《三国志·乌桓传》的注也提到，《说文》里‘髦’字注解说‘大人曰髡，小儿曰髦’。可见髡头不只是游牧民族的风尚，更标志着青年男女已经成年。所以这些年轻人会在聚会的宴饮中，互相挑选心仪的对象，先私下定下情意，之后再履行正式的婚嫁流程。”
“哇，原来是这样！”一旁的女子恍然大悟地感叹。
“还有史料能佐证呢。”陶兄接着说道，“《魏书·高祖纪下》记载，太和二十年的诏书里写着：‘夫妇之道，生民所先，仲春奔会，礼有达式，男女失时者以礼会之。’这说明拓跋氏迁都洛阳之后，‘仲春奔会’的习俗还保留着——这其实是早期拓跋氏婚姻制度的遗迹，和饶乐河季春大会的聚会渊源很深。而且《世宗纪》正始二年、《肃宗纪》正光二年的诏书里，也都有‘男女怨旷，务令媾会’‘务令会偶’的说法，可见即便拓跋氏入主中原多年，这种自由婚恋的遗迹也没完全消失。”
“仲春奔会……听着就好浪漫呀。”那女子说着，脸上泛起一抹娇羞的笑意。
旁边的宇辰看得都愣住了，梦瑶见状，悄悄掐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收敛些。
“不过随着社会结构松动、文化与社会形态变迁，拓跋氏原有的婚姻制度也在跟着转变，这一时期的婚姻便呈现出些紊乱景象。”陶兄说道，“他们一方面还和部落酋长保持着传统联姻关系，另一方面已经开始与汉人通婚了。”
“鲜卑族主动和汉人通婚？他们真的愿意吗？”啸风满脸疑惑地问。
“一个文化相对落后的民族，往往渴望与文化更先进的民族通婚，这是不同文化接触时的必然现象。”陶兄解释道，“而且只有通过婚姻，两个民族才能在种族与文化上实现更紧密的结合与融合——不过这一时期还只是开端，真正深度的交融，要等到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
“这都是真的吗？”宇辰追问道。
陶兄继续说道，“魏晋南北朝时，士族婚姻被门阀制度牢牢禁锢，自成一个封闭圈子，连政治力量都难以打破。这些世家大族自抬身价，并不以攀附皇室联姻为荣，反倒是帝王之家更希望能和他们联姻。”
“这可真让人难以想象。”啸风感慨道。
“《北齐书·赵郡王叡传》里就记载，世宗对赵郡王叡说：‘我为尔娶郑述祖女，门阀甚高，汝何所嫌而精神不乐？’还有《北史·崔棱传》提到，娄太后为博陵王迎娶崔棱的妹妹为妃，特意叮嘱使者：‘好作法用，勿使崔家笑人。’”
陶兄引经据典，“可见即便贵为帝王，也热衷与高门大姓联姻，但那些世家大族却‘不借殿下（皇室）婚媾为门户’。帝王之家虽有绝对政治权威，社会地位上却仍不及高门士族。拓跋氏以胡人身份君临中原，既无深厚文化传统可依，又缺乏统治经验，只能与中原士族合作，才能统治所征服的民众。经过长期合作，到孝文帝时他发现，要巩固政权、消除代北集团与中原士族的矛盾，必须进一步打破原有的隔阂。”
“原来背后是这么深层的原因。”赵导听完，赞同地点了点头。
“北魏皇室素来常与高门士族通婚，到孝文帝迁都洛阳后，这种趋势愈发积极。”陶兄说道，“孝文帝为自己的六位弟弟，分别聘娶了陇西李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代郡穆氏等大族之女；就连咸阳王禧原本出身隶户的妻子，也被降为妾媵。北魏推行改代人姓氏、令其着籍河南的政策，将鲜卑八姓与汉人高门同等看待——让宗室与高门通婚，本就是这套汉化政策的核心一环。”
正是：溯鲜卑，裂云开魏阙，饮马阴山，挥鞭大漠，道武奠基，太武拓疆，六镇兵销燃星火，迁都易服融胡汉，太和改制启新章，却叹河阴血浪涌，权臣频易主，东西裂变终成烬，空余邙山夕照，洛水寒烟，述说那百年霸业，几度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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