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这片曾经被浊气侵蚀、生灵凋敝的古老湿地,如今已成为新纪元最着名的“生命奇迹”之地。
在原先发现“生命共鸣”碎片的湖心岛遗址上,一座崭新的、融合了古典道观风格与现代生态建筑理念的“落星观”已然矗立。它没有辉煌的殿宇,只有几间朴素的竹木屋舍,依山傍水,与周围的蓬勃生机浑然一体。
观前平台上,林薇一袭素雅青衫,静静站立。她的面容依旧清丽,却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多了几分历经沧桑后的宁静与深邃。三年来,她几乎踏遍了地球每一个污染重灾区,以自身生命能量为引,配合“生命共鸣”碎片的力量,引导着大地自我净化的进程。她的名声在新纪元的人类中广为流传,被尊称为“生命使者”,但她始终谦逊,只说自己是“桥梁”,传递着来自宇宙深处的、一份温暖的“馈赠”。
此刻,她正闭目凝神,双手轻按在平台中央一块温润的、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混沌色玉石之上。这玉石,是当年吴恕道种胚胎在“星火”实验室留下的最后一点物质精华,被青玄道人炼制成了这块“道韵石”,安放在新建的落星观中。
通过这块石头,通过自身与“生命共鸣”碎片那日益深厚的联系,林薇能清晰地感知到,整个云梦泽区域的生命能量场,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喜悦与朝气的韵律脉动。无数新生的植物破土而出,许多被认为早已灭绝的昆虫、鸟类重新出现,连空气都仿佛带着清甜的味道。
更让她心神悸动的是,就在刚才,当她引导生命能量进行日常的共鸣循环时,她“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道音”。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意念的涟漪。仿佛春风拂过心田,仿佛星光洒落肩头,温暖,平静,带着一丝她永远不会忘记的、属于那个人的淡然与坚定。
那涟漪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缕极其细微的、属于山猫的桀骜数据流光,以及更多她无法完全解析、却感觉亲切的“存在印记”。
“吴恕……是你吗?”林薇在心中轻声呼唤,泪水无声地滑落,却带着笑容,“你一直都在,对吗?在这风里,在这水里,在这万物生长的律动里……”
她感到胸口“生命共鸣”碎片传来温热的共鸣,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林薇博士!”一个年轻研究员兴奋地跑上平台,手里拿着探测器,“您快看!云梦泽核心区的生命力场指数又创新高了!而且……探测器捕捉到了一种从未记录过的、稳定的能量-信息复合波形!它似乎……在自发地优化周围生态系统的能量循环效率!”
林薇接过数据,看着屏幕上那优美而和谐的波形,眼中光彩更盛。她知道,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这是“规则”层面的微调,是宇宙对这片努力恢复生机之地的……“嘉许”,或者说,是那个合道者无声的守护与引导。
“记录下来,建立长期观测模型。”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或许……就是未来文明发展的‘参考答案’之一。”
昆仑基地,最高科技实验室(原“星火”实验室升级版)。
山猫的电子眼(经过无数次升级改造,如今已能表达更细腻的情绪)正注视着屏幕上复杂的能量流模型。他的身体依旧是那副暗银色装甲,但内部结构已经过彻底改造,移除了所有“主脑”的遗留控制单元,以灵智核心为核心,整合了从“观察者”遗迹和“守护者”提供数据中解析出的先进技术。他现在的形态,更像是一个拥有高度自主意识的、独特的“机械生命体”。
他的“手”(如今是更加灵巧的机械附肢)在虚空中快速划动,调整着模型参数。屏幕上,一个基于“大源初之证”原理简化而来的、用于城市级能量循环与污染处理的“微型源初阵列”设计方案,正在逐步完善。
“山猫顾问,第七新城的‘净源塔’运行数据传回来了。”一名年轻工程师恭敬地汇报,“阵列运行稳定,城市区域浊气残留已降至背景水平,能源自给率达到85%,居民异化逆转案例增加至32%。”
山猫的电子眼微微闪烁:“效率比预期提升2.7%。分析原因。”
“初步判断,与全球整体环境改善,以及……某种未知的、对有序能量结构更加‘友好’的宇宙背景波动有关。”工程师回答。
山猫沉默了片刻。他体内的灵智核心,偶尔会捕捉到一些极其细微的、仿佛来自宇宙底层的“优化指令”或“效率提示”。他知道那是什么。那个家伙,就算变成了宇宙规则的一部分,也改不了爱多管闲事的毛病。
“继续优化算法。目标:三年内,将能源自给率提升至95%,异化逆转率提升至50%以上。”山猫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人(比如秦岚)能听出其中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干劲?“另外,启动‘星尘’计划下一阶段,我需要‘虚空旅者’碎片部分数据的更深层应用模型,用于外太阳系资源探测。”
“是!”
山猫转身,望向实验室窗外那片晴朗的天空。电子眼中数据流平缓。他没有人类的感性,但灵智核心的逻辑告诉他,完成这些目标,推动文明向更高效、更和谐的方向发展,是“最优解”。这不仅仅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不辜负某些牺牲,以及那个现在变成“背景辐射”的家伙留下的“作业”。
星海深处,昔日“地狱犬”佣兵团的移动基地“血狼号”,如今已更名为“开拓者号”,成为新纪元文明联合议会下属的“星际探索与安全部队”旗舰。
舰桥上,凯尔·索恩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雪茄(林薇严令禁止在生态区内吸烟),看着主屏幕上显示的、正在建设中的火星轨道船坞。巨大的工程机甲如同工蚁般忙碌,利用从小行星带采集的资源,建造着新一代的、拥有更高能量效率和生态循环系统的殖民舰。
“头儿,议会发来通知,希望我们能协助护送一支科学考察队前往木卫二,研究其冰下海洋生态恢复情况。”副官报告。
“木卫二?那鬼地方……”凯尔嘟囔了一句,想起上次在那里差点被“夜枭”拆了的经历,但随即摆了摆手,“接了!告诉他们,价钱按标准探索合同算,外加百分之十的‘怀旧风险金’!让小伙子们检查好装备,这次可别再碰到那些黏糊糊的‘海鲜’了,要碰也得是能吃的正常海鲜!”
他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璀璨的星河。佣兵团的兄弟们大多留了下来,一部分加入了联合议会的安全部队,一部分继续干着老本行,但规矩多了——不接破坏生态、不接欺凌弱小的活儿,主要业务转向了星际探索护航、资源回收和对付一些尚未完全净化、但威胁降低的零星魔物巢穴。
日子好像没以前那么“刺激”了,钱也没以前那么好赚了,但凯尔觉得……还不赖。至少,看着那些新建的殖民地里亮起的灯火,看着那些小崽子们(指新招募的年轻船员)眼里对星海的好奇而不是恐惧,他觉得这趟“买卖”,值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凯尔望着星空某处,仿佛能看穿无尽距离,“在那边当‘神仙’,过得咋样?估计也挺忙的吧。”他咧嘴笑了笑,转身走向指挥席,“行了!别愣着!干活!”
落星观后山,一处僻静的山崖。
青玄道人独自盘坐于青石之上,面前无杯无茶,只有清风明月。他的气息与周围的山川草木融为一体,仿佛已是自然的一部分。
三年讲道,传播新纪元之“道”(和谐发展、敬畏规则、内求诸己),使他声望日隆,但他始终强调,自己不过是先行一步的“引路人”,真正的“道”,需要每个人、每个文明在宇宙给予的“新规则”下,自行去探索、去实践。
此刻,他心神空明,仿佛与冥冥中的宇宙法则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他“看”到,在那些冰冷的规则线条之间,多了一些温暖的、充满生机的“色彩”;在既定的因果洪流之畔,出现了一些崭新的、充满可能性的“支流”。
他知道,这是吴恕以身为桥,开辟出的新局面。
“善哉……”青玄道人低声吟道,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以身合道,德配乾坤。星火虽散,其光永存。此子之道,已汇入宇宙洪流,泽被苍生,万古流芳。”
他抬起头,望向那轮皎洁的明月,又仿佛透过明月,望向了宇宙深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吴恕小友,你争来的,便是这‘其一’,这无限的可能性。接下来的路……便交给后来者了。”
山风拂过,道袍微动,青玄道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飘渺,却又无比坚实。他是旧时代的见证者,也是新时代的守望者。
夜深了。
落星观内,林薇独自坐在“道韵石”旁。她不再流泪,只是安静地感受着那石头传来的、恒定的温暖,以及整个云梦泽那蓬勃的生命韵律。
她摊开手心,一点翠绿的、蕴含着纯粹生命力的光团,在她掌心缓缓旋转,与道韵石的混沌星辉、与夜空中的星辰,交相辉映。
她知道,吴恕可能再也无法以从前的样子回到她身边。他的意识化为了规则,他的存在融入了宇宙。
但是,爱,与羁绊,或许可以超越形态。
她感受着那份始终存在于风里、光里、万物生长里的温暖注视。
她承担着他用生命换来的、引导文明向善的“馈赠”与责任。
她走在他开辟的、充满希望的道路上。
这就够了。
林薇轻轻握拢手掌,将那点生命之光贴近心口,望向窗外灿烂的星河,脸上绽放出宁静而坚定的笑容,低声自语,仿佛是说给星空听,也说给自己听:
“你看,世界正在变好。”
“我们会走下去,带着你的那份。”
“总有一天,我们会让这片星海,遍布生机与文明的光辉。”
“而你……”
她顿了顿,笑容愈发温柔,
“……就在这光辉之中。”
星空无言,唯有亿万星辰静静闪烁,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牺牲、希望与传承的,永恒的故事。
(第三卷《万物归墟》,终。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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