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白家的院子里，章进兴、谢辉还有穆先白三个人，正用毛巾裹着鼻口在那里熬煮牛骨头。
先前章进兴跟李世英商量，决定多找些帮手一起制作麻将，谢辉和杨允华就被拉进了小队伍。只是谢辉前一段时间带着妻子杨明珍回四川老家探亲，杨允华还要跟着堂兄杨文华打下手，俩人最近便没怎么出现。
今年入春之后，杨文华就格外地忙碌，民间再次兴起了婚宴热潮，他便总是被人请去主持厨餐，杨允华也就跟着一起忙碌。
穆先白的爷爷煮好了奶茶，坐在屋门口远远地看着。穆先白是个很孝顺的哈萨克小伙子，跟着李世英做生意赚了钱后，给家里添置了不少物件，爷爷也多了几件新衣服和新帽子，可把老汉欢喜坏了。
他的儿子图尔森坚当着大队的牧业小队长，跟儿媳常年在山上放牧，所以一直是孙子在山下陪伴着自己，如今孙媳妇儿也怀孕了，家里马上就能够四世同堂了，老汉便觉得人生已经圆满了。
供销社是会收购牛骨入中药的，为了能够获得稳定的牛骨来源，穆先白跟自己的小伙伴们都商量好了，章进兴也到处跑着，俩人还负责着收购的业务。
收回来的牛骨头需要脱脂，要加碱面熬煮，还要加石灰和漂白粉进行漂白，所以处理过程中气味儿很大，李世英一直建议，说阿丽玛已经怀孕了，就不要在自家院子里熬煮，不如去河坝那里搭设个灶台。
但穆先白嫌麻烦，于是每次要脱脂、漂白时，他就让妻子阿丽玛去找朋友玩耍。
虽说李世英他们制作的牛骨麻将产量有限，但这两年却是格外好卖，原先章进兴只能找一些有钱的干部们发卖，后来每次去市里进货，几个人也都会带上几副在夜市卖一回，或者询问过路的卡车司机们，于是牛骨麻将居然从不愁卖不掉。
“我的钱已经存够了，我让我的爸爸帮忙找一张收音机的票，到时候嘛我们去县里买一台收音机回来！”
穆先白对章进兴说，他家里有一台先前让李世英帮着做的矿石收音机，但李世英的技术有限，完全靠着周文育留给他的两本书自学摸索，于是矿石收音机能够收听的频道并不多。
章进兴点点头：“好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谢辉在一旁听了很是羡慕，他带着妻子回老家探亲归来，就发现自己似乎快要跟不上朋友们的前进脚步了。他是因为妻子杨明珍和杨玉琼的亲戚关系，才被拉进李世英他们这个小团队中来的，眼看着章进兴和穆先白越来越成了爱老婆的人，让他很是感慨。
“也不晓得撒子时候能存够钱，我也买一台电视机哟！”
一大队已经出现了第一户买电视机的社员，正是一向爱显摆的陈子祥。他落户一大队很早，夫妻两口子都能挣工分，俩儿子刚到要上小学的年龄，所以家庭负担暂时也不大，于是出了高价买了一张电视机票，从县里抱回一台黑白电视机。
有很多事情都是潜移默化的，这几年不唯独李世英一个人，他的朋友们也都在找各种方法赚钱，对此张全义一向都是支持的，于是集体劳动之外的赚外快行为，在民风并不算保守的一大队，也渐渐成为了一种流行。
所以大家伙儿对于陈子祥购买了村里第一台电视机，只有羡慕而并没有太多的眼红，反而刺激得社员们都在想办法赚更多的钱。
谢辉扛着铁锹发出了感叹，章进兴嘿嘿一笑：“我反正是听李二哥的，他能带着我赚钱，我什么都愿意干，再过两年嘛，就牛奶和面包都有啦！”
章进兴虽然这么说，但他自己和李世英从未将他视为跟班，在这一点上，李世英最被朋友们看重的就是他对周边朋友们人格的尊重。
“来喝茶啊！”穆先白的爷爷看着几个孙子辈的年轻人干完了活儿，便招着手热情地大喊。
于是三个人放下铁锹，坐到了葡萄架下喝茶聊天。
李世英坐在拖拉机车斗里，他胸前挎着书包，刚刚往场部这里送了一车红砖，砖钱也结清了，初夏的土路上荡起了尘土，很快就被天山上卷来的风吹散。
李世英拍了拍拖拉机手小冯的肩膀，于是拖拉机停了下来，李世英挥着手高喊：“老程，老程！”
程尝今正在场部学校门口，李世英从车斗跳了下去，看到程尝今身前摊着一块布，摆放了些钢笔尖、铅笔、铅笔刀、作业本、铁皮文具盒，笑着问：“生意咋样？”
“还行，能赚点儿烟钱。”程尝今笑呵呵地说道，他卖文具其实也是跟场部的供销社抢生意，但是供销社的工作人员瞧不上，也没人来跟他吵架。
李世英看到旁边有个社员，在马鞍旁挂了个木箱子卖冰棍，便买了三根，给拖拉机手小冯送去一根，三个人便蹲在场部学校的围墙下，边吃边聊着天。
与内地不同，即便是国内政治热情最高涨的那几年，场部学校从未停校过，周边各大队的社员们也愿意把适龄的子女送来读书。
毕竟边疆汉人颇有不少从内地来的“黑五类”子女，这些人或许自身文化水平不高，但都很重视教育，哪怕前些年读个初中毕业，家长们也愿意让子女来学习的。
“我听说今年给自家孩子报名上学的，比去年还要多个一百来号。小冯，你表嫂家的老大是不是也该上学了？”
程尝今从去年就开始在场部学校门口卖文具，便和不少家长们都混了个脸熟，虽说他老婆还没生，但他在一大队又多了个任务，逢着下午来卖文具时，就把一大队的一些孩子们接回去。
所以张全义特意给程尝今配了一辆驴车，小毛驴不用每次都交回到牧业队的马棚那里，而是由程尝今两口子饲养照顾，大队也拨给一些饲料。
这件事得到了大多数社员们的赞同，毕竟场部与一大队离着些距离，有些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孩子走这么远的路也不安全，有个大人帮着照应，总归是好事的。
小冯咬着冰棍点点头：“我看呐，再过两年，场部学校要收的学生更多！大家伙儿都在可劲儿生呢，咱们边疆人少，可不得靠咱们这些人生下一代补充一下么？”
几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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