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天刚蒙蒙亮,靠山屯还沉浸在清晨的寂静里,赵家院里却已经亮起了灯,人影绰绰,像一锅将沸未沸的水,开始冒起热闹的泡儿。
昨天下午,最后一批借来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就陆续送到了。院子里靠墙根码着从学校借来的二十几张旧课桌和长条凳,旁边堆着各家凑来的碗碟筷子,粗瓷碗摞得小山高,筷子用麻绳捆成一把一把。两口从生产队借来的生铁大锅,就架在院子东头临时垒起的灶台上,锅底黑黢黢的,透着常年烟熏火燎的厚重。
王淑芬天不亮就起来了,心里揣着事儿,躺不住。她先给灶坑里续了把柴,把昨夜发上的几大盆白面从热炕头端到案板上。面发得正好,蓬松暄软,带着酸香的酵母味儿。今儿个一天,光馒头就得蒸出十几屉,够几十号人吃两顿的。
赵永贵也起了,拄着拐在院里转了一圈,看看桌椅,摸摸锅灶,心里估摸着还缺啥。赵卫国起得更早,已经带着李铁柱和王猛,把地窖里储藏的野猪肉、狍子肉搬了一部分上来,放在阴凉处化冻。那些抹了盐腌在缸里的肉,也得提前泡上,去去咸味。
日头刚爬上东山头,把第一缕金光洒进院子,帮忙的人就陆陆续续来了。
打头的是后街的三婶儿,她男人是明天掌勺的大师傅之一,她自己也利索,挽着袖子就进了院:“淑芬嫂子,俺来了!有啥活儿,尽管吩咐!”
紧接着,刘婶儿、张二嫂、孙桂芳,这几个平时在收购点帮工的妇女也结伴来了,脸上都带着笑。她们算是“熟手”,自然得来帮忙。
“哎呀,都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王淑芬连忙迎出来,手里还沾着面粉。
“暖和啥呀,赶紧干活是正经!”三婶儿性子急,“面发好了?俺来揉面蒸馒头!”
“中!面板在屋里,碱面在柜子上头小罐里。”王淑芬也不客气。
刘婶儿几个看到院子里堆着的各色蔬菜——成筐的土豆、豆角、黄瓜、茄子,还有几大捆粉条,便主动说:“俺们拾掇菜吧!”
“那敢情好!”王淑芬指着墙根那一堆,“土豆得削皮,豆角掐弦儿掰段,黄瓜茄子洗净切了。粉条得用温水泡上。”
正说着,张小梅和她娘也来了。张小梅今天穿了件半新的碎花褂子,头发梳得光溜溜的,在脑后扎了个利落的辫子,脸上带着点羞涩的红晕,但眼神清亮,一进院就挽起袖子:“婶儿,俺干啥?”
王淑芬看见准儿媳,心里欢喜,忙说:“小梅来得正好!你心细,跟桂芳嫂子她们一块拾掇菜吧,茄子切滚刀块,黄瓜拍扁切段,拌凉菜用。”
小梅娘则直接进了灶间,看看发好的面,又看看准备好的肉,问:“肉咋安排的?啥时候切?俺刀工还行。”
“肉不着急,等晌午后大师傅来了再切,他们知道咋切合用途。”王淑芬说,“嫂子,你先帮俺看看这肘子咋烀(hu,小火慢煮)吧,火候俺老是拿不准。”
院子里的男人们也没闲着。赵卫国指挥李铁柱和王猛,又把昨天化冻的部分野猪肉抬到井边,用冰冷的井水反复冲洗,进一步去除血水和可能的异味。赵永贵则和几个闻讯赶来帮忙的老哥们儿,坐在屋檐下,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把借来的碗筷再过一遍数,缺边少口的挑出来。
孙大爷也背着手来了,他是屯里的老寿星,又是媒人,这种场合少不了。他看了看院里院外的准备,点点头:“嗯,像那么回事儿。”
随着日头升高,院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全屯子有空闲的妇女都来了,有些是跟赵家关系好的,有些是受过赵家收购点恩惠的,也有些纯粹是热心肠,喜欢凑喜庆热闹。小小的院子,顿时挤得满满当当,说话声、笑声、洗菜声、剁案板声、孩子们的跑闹声,交织在一起,比赶大集还热闹。
灶间里,三婶儿带着两个妇女已经开始揉面做馒头。大面团在案板上被揉得光滑筋道,分成剂子,搓成圆滚滚的馒头坯子,一个个摆进垫着湿笼布的硕大蒸屉里。灶膛里火光熊熊,大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很快弥漫开来,带着粮食特有的香甜。
院里,刘婶儿、张二嫂、桂芳、张小梅,还有后来加入的七八个妇女,围坐在几个大盆旁边,手脚麻利地处理着蔬菜。土豆在盆里哗啦啦地响,削下的皮很快堆成小山;豆角被掐去两头和老筋,掰成整齐的段;黄瓜在砧板上被拍得清脆作响;茄子切成均匀的滚刀块。水盆里的水换了一茬又一茬,洗干净的蔬菜分门别类码放进干净的筐里、盆里。
张小梅话不多,但手底下极快,切出的黄瓜段大小均匀,拍蒜剁姜的力道也恰到好处。她不时悄悄抬眼,看看井边正和铁柱他们冲洗猪肉的赵卫国。赵卫国也忙得满头汗,指挥若定,偶尔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便迅速分开,各自脸上都多了些不自然的热度,心里却是甜的。
半大小子们也被抓了“壮丁”,负责挑水、劈柴、跑腿传话。赵卫东和赵卫红也跟在哥哥姐姐们屁股后面,帮着递个东西,剥个蒜,虽然帮不上大忙,但那兴高采烈的劲儿,也添了不少生气。
黑豹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赵卫国还是让它待在窝里休息。它似乎知道家里有大事,也不乱跑,就趴在窝边,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群,耳朵不时转动,像个沉稳的守卫。屋檐下缸里的老鳖,今天也格外“给面子”,竟然爬到了石头上晒太阳,一动不动,仿佛也在静静观摩这场人间热闹。
快到晌午时,掌勺的两位大师傅——王二叔和孙家大小子,也背着各自的家伙什来了。王二叔拎着个油腻腻的帆布包,里面是他用惯的几把宽背厚刃的菜刀和炒勺。孙家大小子更讲究些,用个木盒子装着刀具。
两人一到,先跟赵永贵、赵卫国打了招呼,便直奔主题,去看准备好的食材。看到那成块的野猪肉、狍子肉,还有洗刮干净的野猪头,两人眼睛都亮了。
“好材料!”王二叔搓着手,“这野猪肉,得提前用大料、酱油煨上,不然不入味。”
“狍子肉嫩,适合熘炒或者做馅。”孙家大小子也点头,“猪头咋弄?酱烀还是拆了凉拌?”
赵卫国忙说:“二叔,孙哥,您二位是行家,咋弄好吃就咋弄。肉都在那儿,调料也备了一些,缺啥您说话。”
王二叔也不客气,立刻开始安排:“行,那俺们就先拾掇肉。野猪肉得先改刀,大块的红烧,小块的和血脖肉剁馅。猪头晌午就烀上,晚上拆肉。狍子肉分两部分,里脊嫩,熘炒,腿肉可以炖点土豆。”
说着,两人便找了块空地,支起带来的小案板,磨刀霍霍,开始处理肉类。锋利的刀切过紧实的肌肉,发出富有弹性的声音。浓郁的生肉气息混合着院里的菜香、蒸汽,形成一种独特而诱人的“宴席前奏曲”。
王淑芬见大师傅开始忙活,赶紧招呼几个妇女准备晌午饭。帮忙的人多,晌午饭也不能含糊。大锅烧水,下了几斤挂面,用野猪肉爆了锅,炒了香喷喷的肉卤子。又切了一大盆黄瓜丝、炸了一碗鸡蛋酱。简单,但管饱,味道足。
众人或蹲或站,在院子里吸溜吸溜地吃着面条,说说笑笑,气氛更加融洽。一顿晌午饭,吃得像个小型的预演。
下午,活计更多了。馒头一锅接一锅地出笼,白胖胖、热腾腾的馒头被捡到盖帘上晾着,麦香扑鼻。肉类在大师傅的巧手下,变成各种半成品:煨上酱油香料的红烧肉块,剁得细细的肉馅,烀得软烂入味的猪头……蔬菜也基本处理完毕。
赵卫国又带着人把借来的碗筷用开水烫洗了一遍,整齐地摆放到明天要用的桌子上。酒坛子、汽水瓶子也擦洗干净,摆放在阴凉处。
日头渐渐西斜,晚霞给忙碌了一天的院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红色。主要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帮忙的乡亲们陆续散去,约定明天一早再来。
院子里终于安静了些,但那种大战前的紧张和兴奋感依然弥漫在空气中。王淑芬看着堆满各色食材的灶间和院子,看着晾了一盖帘又一盖帘的白面馒头,心里又是满足,又是对明天正式开席的期待,还有一丝生怕哪里出纰漏的紧张。
赵卫国送走最后一批帮忙的人,站在院子中央,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混合着肉香、面香、柴火烟气和淡淡的草木灰味道,复杂,却令人无比安心。
所有能准备的,都已就绪。就等明天,六月初六,吉日良辰,迎接他的新娘,宴请全屯的父老。
他回头,看见张小梅正帮着她娘把最后一点垃圾清扫出去。姑娘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窈窕。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张小梅也回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婚宴的前夜,在忙碌、充实和满怀的期待中,缓缓落下帷幕。而更大的喜庆和热闹,正在晨曦的那一头,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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