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反而越下越大。
狂风卷着冰渣，像无数把细小的刀片，疯狂地切割着这座孤悬于雪线之上的废弃木屋。
屋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奥利维亚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凌迟。她吐出了所有的秘密，也交出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把柄。
叶锋缓缓收起那把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军刀。
“咔哒。”
刀锋入鞘。
这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脆。
他没有再看那个女人一眼。在他眼里，现在的奥利维亚，不过是一具还有呼吸的尸体，一个活着的证据。
他转过身，看向那个正蹲在角落里，对着战术终端疯狂敲击的年轻人。
“幽灵。”
叶锋的声音很低，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动手吧。”
“把刚才所有的审讯录像。”
“那枚‘衔尾蛇’徽章的高清扫描件。”
“第7号实验室里扒下来的原始数据。”
“还有高飞牺牲前的那段视频。”
“全部打包。”
叶锋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藏着他三年的委屈，藏着“暗箭”部队三年的耻辱。
“最高级别加密。”
“传回去。”
“传给陈伟。”
李默的手指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透过战术眼镜，看向自己的队长。
他看到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是释然。
也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
“狼哥……”
李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当然明白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一次数据传输。
这是在交底。
这是在向那个曾经抛弃了他们的“家”，交出一份迟到了整整三年的答卷。
这也是在给那个死去的兄弟，一个真正的交代。
“明白！”
李默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他脸上的嬉皮笑脸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顶尖黑客在面对终极挑战时的严肃与狂热。
“但是，狼哥，有个问题。”
李默看着屏幕上那几乎是一条直线的信号波段，眉头紧锁。
“这里的环境太恶劣了。”
“暴风雪形成的电磁屏蔽场，再加上阿尔卑斯山脉复杂的磁场干扰，常规的通讯频段根本发不出去。”
“就算能发，速度也会慢得像蜗牛。”
“这么大的数据包，起码要传十几个小时。”
“我们等不起。”
叶锋皱了皱眉。
“没有别的办法吗？”
“有。”
李默咬了咬牙，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似乎在做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
“我们可以借道。”
“借道？”安雅在一旁警戒，听到这话，回过头来，“借谁的道？”
“‘家里’的。”
李默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张谦武官之前给了我们一个‘盘古’系统的底层接口。”
“那是国家级的战略通讯通道，拥有最高的优先级和最强的穿透力。”
“只要我强行激活这个接口，就能在漫天的电磁杂波中，硬生生撕开一个卫星窗口。”
“但是……”
李默顿了顿，看向叶锋，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这样做有两个风险。”
“第一，这个窗口极其短暂，可能只有不到一分钟。”
“第二，这种级别的信号爆发，就像是在黑夜里点燃了一颗信号弹。”
“不仅‘家里’能看到。”
“方舟基金会的全球监控网络，也一定能看到。”
“也就是说……”
“一旦传输开始，我们的位置，就会彻底暴露。”
木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风雪拍打窗棂的“砰砰”声。
暴露位置。
在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绝境里，面对拥有无数黑科技武器的方舟基金会。
暴露，就等于死亡。
巴特尔扛着重机枪，瓮声瓮气地说道：
“队长，俺听你的。”
“大不了就是干。”
“俺这辈子杀的人也够本了，要是能把这证据送回去，给高飞兄弟正名，俺死也值了。”
安雅没有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检查了一下手中的狙击枪，然后将最后的一排子弹压进了弹夹。
那个动作，代表了她的态度。
叶锋看着这三个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发。”
只有一个字。
却重若千钧。
“怕死就不当兵，怕死就不来这里。”
叶锋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那漆黑如墨的夜色。
“有些东西，比命重要。”
“只要这东西能传到陈伟手里，就算我们今天全都交代在这儿。”
“那也是赢了。”
“好嘞！”
李默大吼一声，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全部吼出去。
他不再犹豫。
十指如飞，在键盘上敲击出一连串残影。
屏幕上，无数行红色的代码疯狂跳动。
“正在尝试连接‘盘古’底层协议……”
“正在请求卫星握手……”
“警告！信号源强度过高！警告！正在被反向追踪！”
李默无视了那些刺眼的警告框。
他死死盯着屏幕，就像是一个正在拆弹的专家。
“给我开！！！”
随着他最后一下重重地敲击在回车键上。
“嗡——”
战术终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蜂鸣。
屏幕中央，一个绿色的进度条突然跳了出来。
那是一条极其微弱，却又极其坚韧的信号通道。
它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穿透了狂暴的风雪，直接连接到了万米高空之上的那颗属于东方的卫星。
“窗口打开了！”
“只有四十五秒！”
“正在压缩数据包！”
“开始传输！”
百分之十。
百分之二十。
进度条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快点……再快点……”
李默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键盘上。
他的双手在颤抖。
因为他看到，在屏幕的另一角，一个红色的警告正在疯狂闪烁。
【警告！侦测到高能雷达扫描！】
【警告！坐标已被锁定！】
那是方舟基金会的反击。
他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就锁定了这个胆敢挑衅他们的信号源。
“他们发现我们了！”
李默的声音有些变调。
“还有二十秒！”
“能不能再快点？！”
安雅已经端起了枪，枪口死死指着山口的方向。
她的直觉告诉她，危险正在逼近。
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甚至超过了之前面对圣殿骑士团的时候。
“我已经把带宽拉满到极限了！”
李默嘶吼着。
“再快就要数据丢包了！”
“那样传回去的东西就是一堆乱码！没用的！”
百分之六十。
百分之七十。
叶锋站在李默身后。
他就像是一尊铁塔，为李默挡住了身后所有的寒风。
他一只手按在李默的肩膀上。
那只手沉稳有力，给了李默莫大的支持。
“稳住。”
“别慌。”
“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九十。
“滴！滴！滴！”
那红色的警报声越来越急促，几乎连成了一条线。
“五秒！”
“四！”
“三！”
李默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二！”
“一！”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提示音，在这个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雪夜里，宛如天籁。
屏幕上，跳出了两个巨大的、绿色的汉字。
【完成】。
那一瞬间。
李默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瘫软在椅子上。
“发出去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狼哥，发出去了！”
“老班长收到了！”
“所有的证据，视频，数据，全都发回去了！”
“只要他看到这些东西。”
“当年的真相，就再也盖不住了！”
“高飞……清白了！”
叶锋看着那个绿色的【完成】字样。
他那双常年冰冷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水光。
但他很快就仰起头，将那丝脆弱逼了回去。
“好。”
“做得好。”
他拍了拍李默的肩膀。
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完成了对兄弟的承诺。
哪怕接下来是粉身碎骨，他也无憾了。
“既然东西送到了。”
“那我们就该考虑……”
“怎么活下去了。”
叶锋的话音未落。
突然。
“呜——呜——呜——！！！”
一阵极其尖锐、极其刺耳的防空警报声，毫无征兆地从李默的战术终端里炸响！
这声音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种警报。
它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频率，仿佛能直接刺穿人的耳膜，震碎人的心脏。
屏幕上，原本绿色的界面瞬间变成了一片血红。
无数个红色的感叹号在屏幕上疯狂弹跳。
“我操！”
刚瘫下去的李默，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雷达屏幕。
那张本来就惨白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甚至比外面的积雪还要白。
那是极度恐惧下的生理反应。
“被锁定了！”
“狼哥！我们被彻底锁定了！”
“是什么？导弹吗？”
巴特尔一把抓起重机枪，本能地想要寻找掩体，将奥利维亚挡在身前。
“如果是巡航导弹，俺还能用机枪扫一扫！”
“不！”
李默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变调。
他颤抖着手指，指向雷达屏幕正中央。
那里，并没有水平方向飞来的导弹轨迹。
只有一个红点。
一个正在从正上方，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恐怖速度，急速坠落的红点！
那个速度。
已经超越了人类已知的所有大气层内飞行器。
那是陨石坠落的速度！
“不是导弹！”
“是从上面来的！”
李默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头顶那摇摇欲坠的木屋屋顶。
指向那厚重的云层之上，那漆黑深邃的万米高空。
乃至……太空。
“是天基动能武器！”
“上帝之杖！”
李默绝望地嘶吼着，说出了那个只存在于科幻电影和顶级军事机密里的名字。
“方舟那帮疯子……”
“他们疯了！”
“他们直接从近地轨道，扔了一根‘铁棒’下来！”
叶锋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小。
天基动能武器。
上帝之杖。
虽然他以前只是听说过概念，但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根由高密度钨合金制成的金属棒。
从卫星上释放，在重力的作用下加速坠落。
当它到达地面时，速度可以达到数倍甚至十倍音速。
它不需要任何炸药。
也不需要任何推进燃料。
仅仅凭借那恐怖的动能。
它就能在撞击地面的瞬间，释放出堪比小型战术核武器的毁灭性破坏力！
而且。
它无法被拦截。
无法被防御。
它是真正的……神罚。
“撤！”
叶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他一把拽起瘫在地上的奥利维亚，像拖一条死狗一样，疯狂地往门外冲去。
“所有人！”
“放弃装备！”
“跳崖！”
“去冰川下面的那个大裂缝！”
“只有那里能活命！”
“快！！！”
四道身影，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如同离弦之箭，冲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而在他们头顶的苍穹之上。
死神。
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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