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命途(周而复始)。
谢云儿视角。
不多时,当最后一缕忆体的微光彻底融入彼岸的曼珠沙华花海,整座奈何桥却并未如谢云儿和许晓预想的那般消散。
相反,桥身之上流转的符文愈发清晰,光影凝聚成实质的砖石,原本朦胧的轮廓变得棱角分明,甚至,在桥身两侧还浮现出精美的雕刻,刻满了生死轮回的图案,在忆海与彼岸之间,架起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坚固通路。
脚下的土地停止了收缩,天地间的克莱因蓝与赤红花海的界限愈发清晰,唯有忘川的水声,依旧在耳边潺潺作响,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云儿和晓晓下意识地握紧了彼此的手,掌心的冷汗浸湿了衣袖。
方才沉浸在那些魂灵的故事里,暂时被压下的恐惧,此刻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了上来,顺着脊梁骨,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她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座桥的变化绝非寻常,而百晓生与瑶瑶周身弥漫的沉寂,更像是暴风雨前的预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百晓生负手而立,目光依旧落在业川城的方向,仿佛在凝视着某种遥远的宿命,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瑶瑶则收起了导盲杖,腰间的蝴蝶印记缓缓隐去,周身的业火与幽蝶之火彻底熄灭,只余下指尖那点微弱的火星,在空气中明明灭灭,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两人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悸。
云儿和晓晓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打破这诡异的平静,惊扰了什么不可知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变成了一种煎熬。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带着浓浓的压抑感。
就在云儿的心脏快要撞碎胸膛时,百晓生终于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没有回头,只是半侧过身,向身后的两个女孩缓缓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做一个沉静的“请”的姿态;另一只手则稳稳指向奈何桥的彼端——那片赤红灼眼、一直蔓延至视野尽头的曼珠沙华,以及花海深处若隐若现、沉在混沌雾气中的业川城廓。
“时辰已到,两位姑娘,该上路了。”
他低沉的声音在空茫的天地间缓缓漾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云儿浑身一颤,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那些一直深藏于内心的恐惧,此刻再也绷不住了,像是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跨过这座桥,散尽魂魄中属于尘世的重量,而后……方能抵达黎明彼岸,获得新生。”
“新生?”
晓晓的声音细弱如游丝,眼里全是懵然的雾气,她紧紧抓着云儿的手,指尖冰凉,
“什么新生……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云儿却骤然听懂了这话里冰冷的真相。跨过这座桥,便是踏入死者之国,便是与阳世永诀,所谓的新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消亡。
她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拼命摇头,眼泪滚烫地跌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便消失无踪,
“不……不是这样的!你明明说过会送我们回去!你在骗我们——”
她的嗓音因极度恐惧与愤怒而撕裂,变得沙哑难听,
“这是谋杀!去了那边,我们就真的死了!我哥哥还在等我……他找不到我,他会活不下去的!”
嘶喊声在空旷的冥河畔回荡,却像被无形的深渊吞没,未能激起半分回应。百晓生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百晓生依旧没有回头,语气平稳如叙述古卷上的铭文,不带一丝波澜:
“生死有道,轮回有序。方才你们所见魂归彼岸,并非终结,而是纯净之初。无痛无哀,魂灵重归天地本源,这便是引渡的真义。”
“可我们是活人啊!”
云儿几乎是在尖叫,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活人怎能踏进死者的地界?这不合常理!”
“常理?”
百晓生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两个女孩惨白的脸上,那眼底深得像夜海,藏着某种她们无法理解的苍凉与倦意,仿佛看遍了世间的生死离别,早已麻木。
“从进入到223路公交车那一刻起,你们在尘世的存在,便已被抹去了。阳间的常理……早已与你们无关。”
这句话如同淬冰的雷,劈得两人神魂俱僵,连呼吸都停滞了。云儿怔怔地看着百晓生,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从那场灾难开始,她们就已经“死”了,只是她们自己,还不肯相信。
“我引你们前往彼岸,并非任你们沉沦虚无,”
百晓生的声音里浸入一丝几不可察的沉重,仿佛说出这些话,也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而是让你们在黎明前的夹缝中暂歇。待时机成熟,自会有人引渡你们归来。这一切,只为保住‘火种’不灭。”
“火……火种?”
晓晓茫然重复,眼神空洞,显然还没能理解这两个字背后的深意。
“那是什么?我们到底是什么?”
云儿强压着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颤声追问,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如果你早就计划好这一切,总该告诉我们真相!”
百晓生静默片刻,仿佛在权衡字句,最终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重的分量:
“曾经,有一种存在——‘非生非死者’,身携过往一切尘埃,亦裹挟未来万千种子。他们通常不会出现,除非……因果的弦被异常拨动。”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落在她们身上,像是要看透她们的灵魂深处,
“223路的异常重现,非比寻常。而你们,在坠落的刹那,因缘际会,触及了某种‘权柄’的规则——这正是你们此刻站在这里,而非彻底消散的原因。”
“权柄?边缘?”
云儿感到一阵眩晕,
“我不明白……”
“你们或许就是往事重现,”
百晓生的语气变得极其凝重,每个字都像刻在石上,带着沉甸甸的宿命感,
“在所有可并行的时空当中,无尽的循环与劫难中,需要‘基石’融入世界的法则,为救世之路指引方向。那基石,即为‘命运火种’。而你们,正是被选中的载体。”
“荒谬!”
云儿倒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片惨白,她的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
“我们只是普通人!什么火种,什么基石……我们不想承担这些!我们只想回家!”
她只想回到那个有哥哥的家,只想过着平凡的生活,不想卷入这些所谓的宿命与轮回,不想成为什么拯救世界的“火种”。
“命运从未询问个人意愿。”
百晓生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近乎悲悯的色调,他看着云儿,眼神复杂,
“正因你们‘想回去’的执念如此纯粹强烈,正因你们与生者世界尚有最深的羁绊——谢云儿,你对你哥哥的牵挂;许晓,你心中未竟的愿望——这疼痛与眷恋,才是‘火种’能够持续燃烧的柴薪。失去,而后深刻理解失去,背负重量前行,直至看破虚妄……这本就是预言揭示的路径。”
“所以我们就必须死一次?必须被剥夺一切,才能成为你所谓的‘火种’?”
云儿的声音因绝望而尖利,像是受伤的小兽,发出最后的嘶吼,
“这是哪门子的救世?这分明是牺牲!用我们的痛苦和人生铺路!”
“是选择,也是注定。”
百晓生垂下眼帘,避开了云儿的目光,像是不忍再看她眼中的绝望,
“若无223路的异常,若无你们恰好触及那道边缘,预言永远只是预言。但一切已然发生。你们已是‘非生非死’之身,携带过往尘埃,也埋下了未来的种子。这条路,你们非走不可。”
“我不接受!”云儿嘶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死死地盯着百晓生,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晓晓泪流满面,瑟瑟发抖,她抓着云儿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是无奈之举,也同时是为了保护两位的安全,请原谅。”
一直静立旁观的瑶瑶,此时发出了极轻却冰冷的一声嗤笑,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
她的目光落在云儿和晓晓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仿佛在嘲笑她们的天真与固执。
“预言,火种,轮回……说得够多了。”
她眉峰蹙紧,周身幽火“嗡”地一声腾高,凛冽的威压如实质般倾轧下来,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时辰已误。上路。”
最后两个字落下,她已抬脚,毫无征兆地猛踹在两人后心!
“呃啊——!”
惊呼声中,谢云儿与晓晓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奈何桥冰冷坚硬的石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像是要冻透她们的骨头。
未等挣扎,桥身剧烈震颤,两侧无数暗金色符文亮起流转,发出耀眼的光芒,一股无可抗拒的伟力自彼岸传来,拖拽着她们向那片赤红与混沌疾速滑去。
风声尖啸,在耳边呼啸而过,曼珠沙华的气息浓烈如血,呛得人几乎窒息。
云儿在失控的滑行中拼命扭头,视野里百晓生与瑶瑶的身影飞速缩小,最终变成两个模糊的黑点。百晓生似乎轻轻叹了一声,那叹息淹没在风里,细不可闻。
她伸出手,徒劳地抓向虚空,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哥哥——!!!我才从来不要坐什么种……我只要我哥哥——!!!”
凄厉的呼喊被混沌吞噬,消散在茫茫的黄泉路上。
下一瞬,两人的身影彻底没入奈何桥尽头的浓雾与花海,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知在混沌中漂浮了多久——时间与感知都被揉碎、稀释,最终化为一片虚无的温床。
那种被迅速剥夺记忆的感觉,并不伴随着撕裂的痛苦,反而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仿佛生命累积的所有色彩、声音、触感与情感,都被一种温和而绝对的力量静静漂白,褪去所有轮廓,归于纯然的空白。
谢云儿在模糊的意识底层感觉到,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流逝,但她无力抓住,甚至无力感到悲伤——因为连“悲伤”这种情感,也正在被一并带走。
最后残存的,只有一种朦胧的“方向感”:她必须去某个地方,必须完成某件事。
但具体是什么?为谁?全然空白。
谢云儿睁开眼。
没有光,也没有暗。
眼前是一种柔和而绝对的“无”,像尚未落笔的宣纸,又像黎明前最深邃的寂静。
她知道自己“存在”——一种最基础的、剥离了所有属性的存在,却无法定义这个“自己”。
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胸腔里本该有什么在跳动、在燃烧、在疼痛的东西,现在只剩下一具精密的空壳。
有个微弱而固执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催促:去做些什么,去找到什么……可做什么呢?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
“晓……”
一个单音节莫名滑到唇边,轻得像叹息,又重得像铅块。
是谁的名字?
还是某个词语的碎片?
她努力想捕捉这个音节带来的细微震颤——一点点温暖?
一丝丝依赖?
可是太模糊了,连这微弱的线索也迅速消融在空白中,不留一丝痕迹。
纯粹的茫然,比任何已知的恐惧都更令人窒息。她悬浮在这片“无”之中,没有过去可以回溯,没有现在可以锚定,没有未来可以期盼,像是一叶漂浮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不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在她空荡的意识基底中浮现,平稳、低沉:
“向前走。离业川近一些。”
业川?
那是什么?
她的意识里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图景或情感。
但那声音本身仿佛带着指令的权重,穿透了她所有的迷茫与抵抗。
失忆的她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的木偶,几乎是本能地、顺从地,迈开了脚步。
起初没有实在的“地面”触感,仿佛行走在浓稠的雾气或梦境边缘,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而不真实。
渐渐地,脚下传来了轻微的、均匀的阻力,像是踩在细密的沙砾上,带着一种踏实的感觉。
视野也开始从绝对的“无”中渗出颜色——起初是极淡的灰红,然后迅速浓郁、扩张,最终化为无边无际、触目惊心的红海。
是花。
大片大片,连绵至天际线尽头,仿佛用鲜血反复染就、又以地狱之火锻铸而成的花朵。
茎秆修长而孤直,花瓣细长卷曲,呈现出一种妖异而热烈的姿态,在不存在风的环境中微微颤动,像是在跳着一支无声的舞蹈。
曼珠沙华。
这个名字自动浮现在她空白的认知里,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到近乎实质的气味,瞬间包裹了她,钻入她的鼻腔,弥漫在她的四肢百骸。
那味道复杂极了,层次分明又纠缠不清:初闻是甜腻的,带着一丝诱人的甜香;随即转化为强烈的腥气,类似铁锈与潮湿土壤的味道……
最后,在所有气息的底层,透出一丝清冷而锐利的异香,它不来自世间任何草木,更像是——
记忆本身被焚烧后,升腾起的最后一缕青烟,带着往事的灰烬与执念的余温。
这气味无孔不入,试图钻进她每一寸肌肤,渗透她空无一物的灵魂,想要在她纯白的意识画布上,强行勾勒出某些模糊的的印记。
云儿感到一阵轻微的反胃与眩晕,脚步却并未停歇。那声音的指令是她此刻唯一的灯塔,指引着她在这片绝望的花海中,艰难前行。
她在血红色的花海中前行,身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式样简单的红色衣衫,几乎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使她像一滴血融入更大的血泊。
只有她苍白的脸颊和空洞的眼神,标识出她与这片死亡之花的区别。那个声音的主人——她隐约觉得,那应该是一个被称为“百晓生”的存在——没有再出现。
陪伴她的,只有这片沉默燃烧的花海,以及这令人神魂悸动的、试图重塑她的气味。
走了多久?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标尺。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花海一成不变,天空也毫无变化,只有无边无际的红色,充斥着她的视野。
这种认知本身,带来一种冰凉的战栗,让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终于,那遥远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加微弱、飘忽,仿佛隔着重重大雾与厚重的帷幕,带着一丝疲惫:
“会有人来接引你。继续向前。”
声音消逝了。
这一次,连那点微弱的联系也彻底断绝。
真正的、绝对的孤独,此刻才如同冰冷的海水般汹涌而来,淹没她。
遗忘是冰冷的,而这被遗弃在无边异景中的前行,是更深的寒冷,冻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她只能继续走,漫无目的地走,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在这片死亡之海中,寻找着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前方,那始终笼罩的混沌雾气开始不规律地涌动、凝聚,隐约勾勒出庞大建一个城市的剪影。
那应该就是“业川”了。
但是,这景象非但没有随着靠近而清晰,反而愈发模糊、晃动、失真。
它像投映在湍急水流上的倒影,被无形的石子不断击碎、重组,始终无法稳定下来。
更诡异的是,脚下原本细密坚实的“沙地”触感,又重新开始变得绵软、流动,仿佛大地正在融化,变成一片泥泞的沼泽。
一种微妙的不安,第一次撬动了她麻木的心绪。她的脚步,开始变得迟疑。
突然——
毫无征兆地,脚下支撑物彻底消失!
失重感以一种绝对粗暴的方式攫住她,她甚至没能发出惊呼——失忆也剥夺了她应对危机的本能反应。
只有意识在尖叫,坠入更深的空白。
下落的过程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只有一瞬。
她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坠,穿过层层叠叠的雾气,穿过无数模糊的光影,像是穿越了无数个时空。
她等待着撞击,等待着粉碎,等待着某种终结,等待着这场漫长而痛苦的旅程落下帷幕。
不过——
预料中的坚硬与剧痛并未到来。
身下传来的是柔软而极富弹性的触感,厚实得像云端,又带着实实在在的生命气息:干草被阳光充分曝晒后的暖香,混合着泥土深处微凉的清新,还有淡淡野花的芬芳。
这片草甸温柔而坚定地承接了她下坠的所有力道。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晕眩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身体没有传来任何疼痛的信号,只有一种彻底的松弛,以及身下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暖与柔软。她贪婪地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吸入肺腑。
她缓缓地,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截然不同的世界,扑面而来。
头顶是一片璀璨的星空,碎钻般的星子缀满墨色天幕,澄澈得能看清银河淡淡的纹路。
草甸外,翻涌着晶莹的麦浪,月光倾泻而下,给饱满的麦穗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风过处,麦浪起伏,沙沙的声响混着草叶的轻吟,在耳边缓缓流淌。
不远处,一道身影静静伫立,恰好逆光而立。星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圣洁又动人。
云儿眯起眼,看清那是位年轻美丽的少女。她身着一袭飘逸的白纱裙,裙摆轻垂,宛如月下凝结的霜华。
少女的眼底流淌着点点星河,容貌明艳动人,眉宇间却透着澄澈通透的温柔。她正安静地望着云儿,似是在此等候了许久,又像只是偶然路过。
四目相对,少女弯起唇角,那笑容清浅柔和,像一阵晚风拂过心湖,悄然吹散了谢云儿意识里的冰冷与恍惚,让她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
“能站起来吗?”
少女柔声开口,声音清润如初春融雪淌过青石,不高不低,却直直钻进云儿心底,瞬间抚平了她意识里残存的焦躁与恍惚。
云儿茫然地眨了眨眼,依循着这温柔的指引,缓缓挪动僵硬的四肢。她用手肘撑着柔软的麦秆,费力地撑起上半身,再慢慢屈膝,摇摇晃晃地想要站稳。
脚下的麦浪松软,她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少女没有立即上前搀扶,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眼底流淌的星河漾着温和的光,那份无声的鼓励,竟比伸手相扶更让云儿安心。
待云儿勉强站稳,少女才轻轻颔首,语气自然得像在招呼久别重逢的故人:“此地唤作云栖卧榭,我叫心璃。你瞧着累极了,随我去歇息片刻吧。”
她没有追问她从何而来、为何坠落,也没有打探那些藏在她失忆后的空洞眼神里的过往。
这份恰到好处的缄默,奇异地熨帖了云儿那颗漂泊无依的心,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说罢,转身,裙摆轻扬,步履轻盈地朝着麦浪深处走去,白纱裙裾拂过饱满的麦穗,带起一阵细碎的沙沙声。
云儿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来时的路,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入目所及,唯有无边无际的麦浪在晚风里翻涌,视线尽头,一棵遮天蔽日的世界树静静伫立,遒劲的枝干如巨龙般蜿蜒伸展,直抵星河深处,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仿佛撑起了一整个天地,神秘而庄严。
遗忘的沉重依旧压在心头,前路也依旧隐没在未知的迷雾里。但云儿望着心璃那道在麦浪与星光中摇曳的背影,还是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迈开了脚步。
她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却隐隐觉得,跟着这个眼底盛满星河、内心柔软善良的少女,便是她此刻唯一的救赎。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气息,也许此刻只有呆在她身边,才只会让自己感到心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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