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小姐！”
克拉帝尔的声音适时响起，他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彬彬有礼实则更显扭曲的笑容：“请允许我带您去见团长大人。”
安然停下脚步，侧过脸。
面对克拉帝尔，她脸上那面对亚丝娜时的柔和与笑意瞬间冰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淡与疏离，仿佛又变回了传闻中那个孤高冷傲的“银发的女武神”。
殊不知，她这副冰冷抗拒的姿态，反而更激起了克拉帝尔内心深处某种变态的征服欲，让他眼中的贪婪和兴奋更加浓烈。
“有劳。”安然只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微微颔首。
“请随我来。”克拉帝尔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走在前方带路，一路上果真没有多余的话语或动作，显得异常规矩。
来到“圣十字号”船长室外，克拉帝尔轻轻敲了三下门：“团长，繁花小队队长，一剑安然小姐求见。”
“进来。”门内传来希兹克利夫平稳无波的声音。
克拉帝尔推开门，侧身让安然进入，随后便恭敬地退后，关上了门，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只是目光依旧似有似无地瞟向这边。
船长室内，希兹克利夫坐在一张宽大的海图桌后，双手交叠置于桌上，平静地看着走进来的安然。
“哟！希老大，好久不见呀！”安然又恢复了那副自来熟的模样，笑嘻嘻地打招呼，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希兹克利夫没有回应她的调侃，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静静地审视着她。几秒钟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然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茅场，在当初设计这个游戏的时候，你们赋予Npc和怪物的AI，智能上限有多高？能达到主动设计陷阱、伪装友善、诱骗玩家的程度吗？还有，像‘食人族’这种涉及极端伦理的设定，真的在你们的原始设计里存在吗？”
希兹克利夫听完，没有任何犹豫，缓缓摇了摇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安然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尽管有所猜测，但得到创造者本人的直接否认，还是让她心底泛起一阵凉意。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恐怕，这个游戏世界……有些部分，已经开始脱离你的掌控了。”
接着，她用尽可能简洁但清晰的语言，将他们在“尖啸礁”上的遭遇……
库雅达族伪装中立、设伏偷袭、以及最后发现的食人部落惨状详细叙述了一遍。
她重点描述了那些土着表现出的、远超普通怪物行为树的狡诈和残忍。
在她叙述的过程中，希兹克利夫一直保持着聆听的姿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安然注意到，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那是震惊，是困惑，或许还有一丝……兴趣？
漫长的沉默笼罩了船长室。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海浪声和海鸥鸣叫。
良久，希兹克利夫似乎从思考中回神，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向安然，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游戏角色的外壳，直视她背后的灵魂。
“这些……超出设计的‘变化’，与你有关，对吗？”
他的语气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探究。
安然无语地撇了撇嘴：“喂喂，别什么事都往我头上赖好不好？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能改写你设定的底层逻辑？而且——”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试探：“对于你们这些搞科研的来说，出现这种高度拟人化、甚至能表现出复杂社会性和欺骗性的AI，难道不是梦寐以求的‘惊喜’吗？最聪明、最像人的‘孩子’，这不正是你们追求的吗？”
希兹克利夫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是啊，你说的没错，理论上，这确实是个不小的惊喜。”
他缓缓说道，声音平稳依旧，但安然却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但是，这个‘最聪明、最像人的孩子’，就在不久前被你亲手‘杀掉’了，不是吗？”
安然：“……”
她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在原着的爱丽丝篇章里，为了争夺这个最高阶的人工智能“爱丽丝”，各方势力费尽心思，机关算尽。
而在这里，一个可能拥有类似潜质、表现出惊人“智能”的AI族群（库雅达族），却被她带着小队，为了救人和复仇，毫不犹豫地屠戮殆尽，最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想到这里，安然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还有点莫名的……心虚？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啊——！不管了！我又不是技术人员！我不知道！反正情况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是Gm，是造物主，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先撤了！”
说完，她像是怕被希兹克利夫再抓住问什么，或者自己再想起什么令人尴尬的对比，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有些狼狈地、逃跑似的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就闪了出去，连礼节性的告别都忘了。
厚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船长室内外的空间。
希兹克利夫独自坐在海图桌后，目光落在安然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停留了片刻。
良久，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终于在他向来严肃刻板的脸上缓缓漾开。
这个“一剑安然”，是这个死亡游戏里，唯一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
为了守护这个世界的“真实”，为了观察玩家们在极限下的可能性，他必须扮演好“希兹克利夫”这个角色，忍受着无人理解的孤独和身为观察者而非参与者的疏离。
但在这个唯一的“知情人”面前，他偶尔可以卸下一点点伪装，流露出属于“茅场晶彦”的真实情绪，不必担心身份暴露。
该说不说，这或许也算是这场严酷实验中，一点意外的、微不足道的……排解吧。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桌上摊开的、标注着无数符号和航线的49层海域图，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而专注。
库雅达族的异常……需要纳入观察变量了。
而这个变量，又与那个带来无数变数的“银发的女武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游戏，似乎正朝着连创造者都未曾预料的方向，悄然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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