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谷种的旅行
谷种是清晨从老家寄来的。林夏拆开牛皮纸包时，阳光刚漫过菜园的篱笆，金粉似的落在颗粒饱满的谷种上，每一粒都泛着琥珀色的光。母亲在信里说：“这是去年新收的谷种，带着咱老家的土气，分给孩子们吧，让它们认认新地方。”
孩子们围过来时，林夏正把谷种往小布包里分。小陈踮着脚凑到最前面，鼻尖几乎要碰到布袋，眼睛瞪得溜圆：“林夏姐，这就是能长出米饭的种子吗？”他手里还攥着昨天没吃完的半块米糕，是林夏用自家种的稻米做的，此刻糕点的碎屑沾在嘴角，像沾了点阳光的影子。
“是啊，”林夏笑着把一小包谷种放进他手心，“轻轻捧着，别捏太紧，它们会喘不过气的。”
孩子们立刻学样，摊开掌心，小心翼翼地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谷种。阳光落在他们手心里，谷种的纹路看得格外清晰，像藏着细密的密码。最小的丫头把谷种凑近鼻尖闻了闻，忽然咯咯笑起来：“有太阳的味道！”
小陈的手突然一抖，不知是太激动还是被风吹了一下，掌心的谷种簌簌滚落在地，正好掉进脚边的泥坑里——那是昨晚下雨积的水洼，混着新鲜的泥土，泛着浑浊的光。“呀！”他脸一下子白了，眼圈瞬间红了，眼看就要掉下泪来，“我的种子……”
林夏正要开口安慰，小陈却突然“咦”了一声。众人低头看去，只见泥坑里的谷种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在浑浊的水里轻轻颤动，没一会儿，竟有细小的白根从种皮里钻出来，像害羞的小虫，试探着往泥土里扎。不过片刻功夫，根须就长长了半寸，沾着湿润的泥粒，看着格外有生气。
“它、它发芽了！”小陈惊得忘了哭，手指悬在半空，不敢碰又忍不住想碰。
“泥土才是种子的家呀。”林夏蹲下身，指着那些新生的根须说，“你看，它们一碰到泥土和水，就忍不住要扎根了。”她捡起一粒没掉进泥坑的谷种，放进小陈另一只手心，“再拿好，这次试试把它种进土里？”
小陈用力点头，捧着谷种跑到菜园的空地上，用小手刨出个浅浅的坑，把谷种轻轻放进去，再盖上薄土，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其他孩子也跟着行动起来，有的找小铲子，有的用树枝挖洞，连最调皮的男孩都学得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手里的种子。
傍晚收工时，菜园的角落里多了片新翻的土地，每颗谷种都被埋进了属于自己的小坑。孩子们还在土垄边插了小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自己的名字，像给种子做了专属的记号。
夜里，林夏被窗外的动静吵醒。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看见小陈抱着枕头坐在门槛上，正对着菜园的方向小声嘀咕。“怎么还不睡？”林夏走过去时，听见他在跟土里的谷种说话。
“你们要好好长呀，长出好多好多谷子，我给你们唱我妈妈教的童谣……”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孩子气的认真，“明天我再给你们浇点水，林夏姐说早上的露水最甜了……”
林夏没打扰他，悄悄退回屋里。躺在床上时，却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夜里会去菜园看看刚种下的种子，说“种子在土里也会做梦呢”。
果然，那天夜里，孩子们几乎都做了同样的梦。
小陈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粒谷种，跟着溪水漂流。水流哗哗地唱着歌，带着他穿过石桥洞，绕过芦苇丛，看见岸边有个戴草帽的老爷爷在插秧，田里的水映着蓝天白云，像面大镜子。他想停下来，根须却不由自主地往水里扎，老爷爷笑着朝他挥手：“去吧，前面还有更软的泥土呢。”
最小的丫头梦见谷种长出了翅膀，飞过菜园的篱笆，飞到邻区的屋顶上。那里有个瞎眼的老奶奶正坐在门口晒太阳，谷种落在她的花盆里，瞬间长出绿油油的禾苗，老奶奶摸摸禾苗的叶子，脸上露出了笑，说：“今年的新米香，闻着就知道。”
那个总爱调皮的男孩梦见谷种顺着风飞呀飞，飞到了以前去过的矫正中心。墙根的裂缝里有只小老鼠，正饿着肚子发抖，谷种落在它面前，突然长出饱满的谷穗。小老鼠捧着谷穗，眼睛亮得像星星。
林夏也做了个梦，梦见母亲站在老家的谷场边，挥着木锨扬谷。金黄的谷粒在空中划出弧线，落下时变成了无数小小的翅膀，飞向四面八方。母亲笑着说：“你看，种子哪能待得住？它们要去好多地方，结出好多粮食，让每个地方都有饭香。”
第二天一早，孩子们聚在菜园边，七嘴八舌地分享自己的梦。小陈举着刚浇完水的水壶，兴奋地说：“我的种子梦见自己去旅行了！跟着溪水跑了好远！”
“我的也是！”丫头蹦起来，“它飞到老奶奶家了！”
林夏看着他们雀跃的样子，低头看向那片新翻的土地。泥土表面冒出点点嫩绿，像撒了把翡翠碎屑——昨夜梦里的旅行，竟真的在泥土里扎了根。阳光升起来，照在嫩芽上，水汽蒸腾，恍惚间，仿佛真的看见无数小小的翅膀，从土里飞出来，带着谷种的梦，飞向更远的田野。
“它们真的会去旅行吗？”小陈仰起脸问，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林夏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有晨雾正在散去，田野的轮廓渐渐清晰。“会的，”她轻声说，“它们会跟着风，跟着水，跟着动物的脚步，去很多很多地方。但不管走多远，只要碰到合适的泥土，就会扎下根来。”
就像我们一样。她在心里补充道。
阳光下，孩子们的笑脸和嫩芽一起舒展着，而那些藏在泥土里的谷种，正带着老家的土气和孩子们的梦，悄悄开始了它们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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