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素娘……金婆婆透过窗户看向了正在灶房门口默默刷洗药罐的儿媳。
这个儿媳妇,性子太软,话也少,以前她确实是看不上的。
可这次家里塌了天,反倒是这个自己曾经看不上的儿媳妇顶住了一片天……整日操劳家里的事,瘦得下巴都尖了!
现在是挺好的,可是……时间久了呢?
毕竟素娘还这么年轻,模样也不算太差。
守着一个瘫了的公公,一个年幼的儿子,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丈夫……她还能守多久?
万一哪天她也心寒了,受不了了,扔下这个烂摊子跑了呢??
到那时,自己一个老婆子既要伺候瘫在床上的老头子又要拉扯年幼的孙子,家里没个进项,坐吃山空……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光是想到那个场景,金婆婆就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她颓然地坐在炕沿上,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娘……”
素娘不知何时刷完了药罐,轻声走了过来。
她手里端着半碗温开水,递给金婆婆安慰道:
“您……喝口水吧,别太难过了。”
“爹的药,我等会儿再去煎一副。”
金婆婆抬起头看着素娘,心里五味杂陈,接过水碗却没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
“哎!素娘啊……这个家……真是对不住你。”
素娘摇了摇头,在她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声音很轻:
“娘,您别这么说。”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对不住?”
“是……是怀仁他……” 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是他自己做错了事,怪不得别人。”
“只是凌姑娘……凌姑娘受大委屈了…..”
这话,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金婆婆本就纷乱的心湖,激起了波澜。
她猛地看向素娘,长期作为婆婆的权威感和对儿子的维护本能让她脱口而出:
“你懂什么?!怀仁是你男人!再怎么不对,那也是你男人!”
“你怎么能向着个外人说话?!”
话一出口,看着素娘骤然苍白下去的脸色,金婆婆立刻就后悔了。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能把气都撒在素娘身上呢?!
“素娘……我……我不是……”
金婆婆慌乱地想解释,声音哽住了。
她放下水碗一把抓住素娘冰凉的手,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哭着喊道:
“娘知道……娘知道都是那个畜生不对!”
“他不是个东西!他害了咱们全家!可……可娘心里乱啊!娘怕啊!我怕你爹就这么去了,我怕凯娃没爹可怜,我怕……我怕你也不要这个家了啊!”
金婆婆哭得像个孩子,所有的强撑,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素娘看着婆婆花白的头发和布满泪痕的苍老脸庞,心里也是酸涩难言。
婆婆这个人是善良的,对自己和凯娃也是真心好的,这点她从不怀疑。
可是……婆婆的观念,终究还是被对儿子的溺爱给束缚住了。
到了这个时候,婆婆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家的事儿,是孙子“没爹”,是儿媳“可能会跑”,而不是那个被儿子伤害的邻居姑娘是否真的委屈,也不是这个家风雨飘摇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在这样的家庭观念下,孩子能学到什么?
是是非不分?
还是血缘大于天理?
曾怀仁不就是被这样一步步地惯坏,纵容,最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吗?!
不行。
素娘在心里极其坚定地对自己说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婆婆或许是好心,但有些观念是错的。
继续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凯娃长大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曾怀仁?!
她以前软弱是因为看不到出路,是因为习惯了逆来顺受,是因为心中还存着一点对丈夫不切实际的幻想。
现在,幻想破灭了,家也快散了,但儿子是自己的命根子。
等过段时间……等公公的病情稍微稳定些,等家里的风波平息一点……
她要出去找活计。
听说城里有些绣庄或成衣铺会招女工,她的手还算巧,以前在家也做过不少绣活补贴家用,总能赚点钱养活自己和儿子。
她不能再完全依赖这个观念不正的家庭了。
她要带着凯娃离开,不是立即离开,不是扔下老人不管,而是要想尽办法靠自己的一双手给儿子一个相对正常的成长环境。
哪怕日子清苦,哪怕被人指指点点说抛头露面,也好过让儿子在这潭越来越浑浊的水里最后长成一棵歪脖子树。
素娘回握住婆婆颤抖的手,劝慰道:
“娘,您别哭了,保重身子要紧。”
“这个家……只要我在一天,就会尽力照顾好爹和凯娃。您放心。”
她没说“不会跑”,也没再评价曾怀仁和凌笃玉的事。
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好,有些路需要自己去走,多说无益。
金婆婆听着儿媳的话,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却又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她止住哭泣,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喃喃道:
“哎……好,好……素娘,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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