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的第三天下午,榆树沟下了场急雨。
雨来得突然,前一刻还是晴空,转眼间乌云就从西边山梁压过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土路上,溅起一片黄烟。村子里顿时忙乱起来——晒着的衣服要收,刚拆开检修的武器要盖,电台天线得临时加固。
林锋站在土坯房的屋檐下,看着雨水在院子里汇成浑浊的细流,顺着地势往沟底的小溪淌。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和潮湿的草木气息。
周大海从雨幕里冲过来,浑身湿透,独眼却亮得吓人。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压得很低:“队长,哨兵报告,沟口来了三个人,骑马的。说是总部作战部的工作组,有证件。”
林锋眉头微皱:“雨天赶路?”
“看着像是有急事。”
“请他们进来。”林锋转身回屋,“烧点热水。”
几分钟后,三个披着军用雨披的人走进土坯房。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瘦高个,脸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上全是水珠。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些的干部,一个背着公文包,一个提着个沉甸甸的皮箱。
“林锋同志吧?”中年人摘下眼镜擦了擦,伸出手,“总部作战部参谋,李明远。这两位是小赵,小王。”
林锋和他握手,感觉到对方手掌很硬,虎口有茧,是常年摸枪的手。
“李参谋,请坐。”林锋示意他们坐炕沿,“这天气还赶路,辛苦了。”
“战事不等人嘛。”李明远坐下,接过小陈递过来的热水缸子,暖了暖手,“我们来,一是传达总部最新敌情通报,二是调研你们支队的作战经验。不过现在看来,得先办第一件事。”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林锋。文件上盖着“绝密”红印,纸张有些发潮,但字迹还清晰。
林锋快速浏览。文件内容是侦察部门汇总的最新情报:国民党军近期在沈阳、锦州一线,以原“捷豹”部队残部为基础,补充美式装备和受过特种训练的人员,组建了一支新的特种作战部队,代号“山魈”。指挥官叫陈启明,美国弗吉尼亚军校毕业,曾在缅甸战场与英军特种部队合作过,回国后一直负责训练国军特战骨干。
“山魈……”林锋念出这个代号。
“对,山魈。”李明远接过话,“据情报,这支部队编制约三百人,分三个中队。装备精良,全部美械,配备有最新式的电台、夜视器材——虽然性能有限,但比咱们强。训练上,他们重点练的是山地、丛林、夜间作战,尤其擅长长途奔袭和小分队渗透。”
林锋继续往下看。文件后面附了几次“山魈”部队的活动记录:上个月,他们在热河山区袭击了联军一个运输队,三十人的护卫队几乎全灭,物资被焚毁。半个月前,又在辽西破坏了一处兵站,炸毁弹药库后全身而退。最近一次,是三天前,在锦州外围伏击了联军一支侦察分队,十二人,只回来了三个。
“他们的战术风格,”李明远推了推眼镜,“和你们之前交过手的‘捷豹’不太一样。‘捷豹’喜欢强攻硬打,‘山魈’更阴,更刁钻。打了就跑,绝不多留。而且……他们似乎对你们‘雪狼’很感兴趣。”
林锋抬起头。
李明远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张纸:“这是我们截获的敌军内部通报片段,破译不完全,但有几个关键词:雪狼、战术分析、针对性训练。”
他把纸递给林锋。上面确实是支离破碎的词句,但能看出大概意思——“雪狼”支队的几次典型战例被详细记录,战术特点被分析,甚至还提出了几条反制建议。
“他们在研究我们。”林锋把纸放在炕桌上。
“不止研究,是在模仿和针对。”李明远表情严肃,“陈启明这个人,我们有些了解。他在美军受训时就以善于学习对手战术着称。回国后训练‘捷豹’,其实很大程度上参考了美军在太平洋战场的特种作战经验。现在……他显然把你们当成了新的学习对象和对手。”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雨声敲打屋顶的哗哗声。
周大海站在门口,湿衣服还在滴水,独眼盯着那张纸,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水生从窗外收回目光,右眼微微眯起。连一向沉稳的胡老疙瘩都停下了擦拭工具的动作。
“总部什么意见?”林锋问。
“两件事。”李明远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提醒你们提高警惕,尤其要注意保密和反侦察。‘山魈’可能会试图渗透、侦察,甚至直接对你们实施斩首行动。第二,希望你们尽快总结出一套针对性的反特种作战战术,供其他部队学习。”
他顿了顿,看着林锋:“林锋同志,你们这支部队,现在不止是一把尖刀,也是一面盾牌。敌人在学我们,我们也要在对抗中进步。这个任务,很重。”
林锋没马上回答。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板。雨水随风斜扫进来,打在他脸上,冰凉。
窗外,榆树沟笼罩在雨幕中,远处的山峦只剩模糊的轮廓。沟底的小溪水位涨了不少,水声哗哗,混着雨声,嘈杂又沉闷。
“李参谋,”林锋转过身,“‘山魈’最近的动向?”
李明远示意小王打开皮箱。里面是一叠地图和照片。小王取出其中一张地图铺在炕桌上,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符号。
“这是锦州以北五十里的区域。”李明远指着地图,“根据情报,‘山魈’的基地可能在这一带。但具体位置不确定,他们很会隐蔽。最近三天,有村民报告在这一区域见过小股陌生部队活动,着装混杂,有国军制服,也有便衣。行动迅速,白天很少露面,多在夜间活动。”
林锋俯身细看地图。那片区域是丘陵和浅山交错的地形,沟壑纵横,植被茂密,确实适合隐蔽和机动。
“他们出现在这个位置……”林锋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距离二纵的穿插路线不到二十里。距离我们榆树沟,也就三十多里。”
“你的意思是?”
“他们可能在侦察二纵的动向,也可能……在找我们。”
李明远推了推眼镜:“所以总部命令你们休整期间保持高度戒备。如果‘山魈’真的摸过来……”
“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周大海插话,声音粗粝,“管他山魈水魈,来了就打成死魈。”
李明远看了周大海一眼,没说什么,转向林锋:“林锋同志,你们需要什么支援,总部会尽量满足。但时间紧迫,我们明天就得开始调研工作。希望你们配合,把作战经验、训练方法,特别是对抗特种作战的心得,系统地整理出来。”
“明白。”林锋点头,“小陈,给李参谋他们安排住处。老周,通知各营连,加强警戒,尤其是夜间。双岗,暗哨前移一里。”
“是!”
众人散去。土坯房里只剩下林锋和李明远。
雨还在下,天色暗得像是傍晚。油灯点起来了,火苗在潮湿的空气里不安地跳动。
“林锋同志,”李明远忽然开口,语气比刚才温和了些,“我知道这个任务不容易。你们刚打完一场硬仗,需要休整。但战争就是这样,敌人不会给你喘息的时间。”
“我明白。”林锋在炕沿坐下,“李参谋,你刚才说陈启明在缅甸跟英军特种部队合作过?”
“对。英军的‘钦迪特’部队,擅长敌后远程渗透。陈启明当时是联络官,跟着他们学了半年。”
林锋若有所思。钦迪特……那是二战时期英军在缅甸战场组建的一支特种部队,以长途奔袭、破坏日军后勤着称。战术特点确实和情报里描述的“山魈”风格很像。
“他们的弱点呢?”林锋问。
李明远愣了一下:“弱点?”
“任何战术都有弱点。”林锋说,“长途奔袭依赖补给线和情报支持;小分队渗透怕被反包围;夜间作战对地形熟悉度要求极高。还有——既然是学习英军,那英军特种作战的缺陷,他们多半也会继承。”
李明远眼睛亮了:“比如?”
“比如过于依赖无线电通讯,容易被监听和干扰。比如喜欢预设撤退路线,容易在关键节点被伏击。比如指挥官通常靠前指挥,斩首效果会很明显。”林锋顿了顿,“当然,这只是基于一般规律的推测。具体到‘山魈’,还得交手了才知道。”
李明远盯着林锋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难怪司令员说你是个人才。这不只是会打仗,是懂战争。”
林锋没接这话。他走到墙边,看着那张已经看了无数遍的东北地图。锦州、黑山咀、榆树沟……一个个地名,现在又多了一个潜在的威胁。
“李参谋,”他背对着李明远说,“调研工作我们会全力配合。但有个请求。”
“你说。”
“如果发现‘山魈’的踪迹,我们要有行动自主权。”林锋转过身,“特种部队对特种部队,常规部队很难应付。得用我们自己的方式。”
李明远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会向总部反映。在紧急情况下,你可以临机决断。”
“谢谢。”
雨势渐小,变成细细的雨丝。天色依然阴沉,但远处的山梁已经能看见轮廓了。
李明远带着两个助手去安置住处了。林锋一个人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从茅草屋檐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小陈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刚译出的电文:“队长,二纵通报,他们在预定位置完成布防。另外……侦察兵报告,黑山咀的敌人今天很安静,没有出动的迹象。”
“安静?”林锋接过电文,“太安静了反而有问题。告诉二纵,提高警惕,防止夜袭。”
“是。”
小陈转身要走,又停下:“队长,那个‘山魈’……真的会来找咱们吗?”
林锋望着雨幕中朦胧的山影:“会。既然他们把咱们当目标,就一定会来试探。区别只是什么时候,什么方式。”
“那咱们……”
“等。”林锋说,“以逸待劳。他们想来侦察,就让他们看我们想让他们看的。他们想渗透,就让他们进我们准备好的口袋。”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小陈听出了一丝寒意。
雨彻底停了。西边的云层裂开一道缝,夕阳的余晖漏下来,把湿漉漉的山林染成一片金红。
村子里开始升起炊烟。战士们陆续从隐蔽处出来,检查武器,晾晒衣物。远处传来几声马嘶,是后勤队送补给来了。
沈寒梅从临时医务室走出来,端着药盘,看见林锋站在屋檐下,点了点头。林锋也点点头,没说话。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常,休整中的部队该有的样子。
但林锋知道,平静很快会被打破。
“山魈”……他在心里默念这个代号。
那就来吧。看看是山里的精怪厉害,还是雪原的狼群更凶。
他转身回屋,开始准备明天的调研材料。油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苗晃动,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兽。
夜,渐渐深了。
榆树沟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有哨位和指挥所还亮着微光。
远山深处,某个不知名的山坳里,也许正有一双眼睛,透过望远镜,凝视着这片山谷。
新的挑战,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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