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停在了半空。
距离那半枚青玉药匙不过毫厘,林清瑶的指尖却像是触碰到了一层看不见的电网,一阵酥麻感瞬间顺着指骨窜向心脏。
还没等她下手,沈渊那紧闭的双眼睫毛忽地一颤。
“想偷?”
他没睁眼,声音沙哑得像是含着两把砂砾,那只原本垂在床边的手猛地反扣,精准地攥住了林清瑶的手腕。
力道之大,简直要把她的腕骨捏成粉末。
林清瑶心脏漏跳半拍,面上却稳如老狗,顺势把那一缕金光掐灭在指缝里,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陛下想多了,臣女是有职业操守的。”她面不改色地胡扯,“刚才看您睡姿清奇,怕您压着这宝贝药匙咯着龙体,想帮您收起来罢了。”
沈渊缓缓睁开眼,那双眸子里此时全是红血丝,却清醒得吓人。
他盯着林清瑶看了三秒,嘴角扯出一个不知是嘲讽还是不屑的弧度,手一松,将那半枚药匙重新塞回袖口。
“滚回去睡觉。”
这一局,没得逞。
......
翌日,正午。
朔日午时的阳光毒辣得像是在下火,可偏殿里的温度却冷得像停尸房。
林清瑶蜷缩在靠窗的紫檀木榻上,整个人抖得像是在过电。
不是那种皮肉伤的疼,而是像有一万只细小的白蚁钻进了骨髓里,正拿着微型的餐具在她的骨头上开宴会。
每一口啃噬,都顺着神经末梢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这就是“万虫噬心”。
作为蛊母的新宿主,这是她必须缴纳的“房租”。
“咔嚓。”
林清瑶死死咬着后槽牙,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肉里。
几滴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滴落在青砖地面上。
并没有溅开。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几滴血像是落进了高温油锅,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瞬间被地砖缝隙吞噬。
紧接着,榻下的地面竟然开始有了动静。
“嗡……”
一种低频的震动顺着榻脚传导上来。
林清瑶甚至能感觉到,地砖之下那条象征着国运的龙脉,正在发出一种类似于野兽求偶般的呜咽声。
那是龙脉在兴奋。
它感应到了她体内躁动的蛊母,正在隔着厚厚的地砖,企图与这只吞噬了半数帝王气运的毒虫“共鸣”。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旦龙脉暴走,别说这偏殿,整个太医院都得被掀上天。
“该死……”
林清瑶浑身冷汗如瀑,她费力地用舌尖顶开左侧那颗特制的臼齿。
“嘎崩。”
藏在牙冠里的一颗蜡封药丸被咬碎。
一股极寒的凉意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带着薄荷与陈年积雪的味道,顺着喉管一路向下,强行要把那即将沸腾的五脏六腑给冻住。
冰魄丸。
这是药宗用来给走火入魔的弟子强行降温的虎狼之药,吃一颗折寿三年。
但现在顾不上了。
就在她刚刚要把喉咙里那股翻涌上来的腥甜强行咽下去的时候——
“吱呀。”
厚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光线瞬间涌入,逆光中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沈渊手里端着一只黑漆描金的托盘,并没有穿龙袍,只着一身单薄的玄色寝衣,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下那还在渗血的绷带。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靴底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林清瑶紧绷的神经上。
“看来林医官这‘觉’睡得不太安稳。”
沈渊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蜷成一只虾米的林清瑶。
他把托盘往小几上重重一顿。
碗里的药汁黑得像墨汁,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和焦糊味。
最诡异的是,在那漆黑的药液底下,沉着三片指甲盖大小、泛着暗金色幽光的鳞片。
那是真龙逆鳞。
“起来。”沈渊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林清瑶费力地撑起上半身,冷汗顺着下巴尖往下滴:“陛下这是……赐毒酒?”
“毒酒?”
沈渊冷笑一声,端起那只药碗,用瓷勺搅了搅,那三片龙鳞在碗壁上撞击出清脆的声响,“这是朕刚让人从内库取的百年龙髓,配上这三片从朕当年褪下的鳞甲,熬了三个时辰的‘续脉汤’。这东西,一条狗喝了都能立地飞升。”
他忽然俯下身,那张惨白却依旧俊美得带有攻击性的脸逼近林清瑶。
“但对你体内的蛊母来说,这就是最烈的春药。”
林清瑶瞳孔骤缩。
这疯子!
这时候喂这种大补之物,是嫌她死得不够快,想让蛊母直接破体而出吗?
“不喝?”
沈渊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舀起一勺黑漆漆的药汁,递到她嘴边,“你若是吐出来……朕现在就亲手剖开你的心口,把那虫子抓出来。”
他的语气很轻柔,甚至带着几分情人间呢喃的缱绻,但眼神却像是在看一块案板上的肉。
林清瑶盯着那勺药。
喝,可能会爆体;不喝,现在就得被剖心。
横竖都是个死,不如赌一把。
“谢主隆恩。”
林清瑶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张嘴,一口含住了那只瓷勺。
“咕咚。”
药液入喉。
那根本不是药,那就是滚烫的岩浆!
灼热的暖流瞬间冲进胃里,然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奔她受损的左臂经脉而去。
所过之处,原本断裂的经脉像是枯木逢春,疯狂地生长、愈合,但那种愈合的速度太快,带来的痛苦比断裂时更甚百倍。
“唔——!”
林清瑶死死抓着床沿,手背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沈渊没停。
一勺接一勺,动作机械而冷酷,直到那一碗堪比核废料的药汁见了底。
最后一勺喂完,一缕黑色的药汁顺着林清瑶的嘴角溢出。
沈渊伸出右手,用粗粝的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苍白的唇瓣。
就是现在!
林清瑶原本涣散的瞳孔深处,突然闪过一丝精芒。
她没有躲开沈渊的手,反而借着吞咽的动作,舌尖极其隐蔽地在他的拇指指腹上飞快地扫过。
在那一瞬间,她一直藏在舌底的一缕本源药王金光,混合着唾液,无声无息地渗入了沈渊拇指上一道细微的伤口——那是他昨晚握碎瓷片时留下的。
逆引术。
这是药宗早已失传的禁术,能短暂地欺骗万物气机。
她要把自己身上的“蛊母气息”,通过血液嫁接到沈渊身上,让地下的龙脉误以为蛊母还在他体内!
“滋——”
就在舌尖触碰到伤口的瞬间,沈渊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并没有立刻抽回手,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眼睛微微眯起,整个人突然往前压了半寸。
两人的鼻尖几乎要撞在一起。
沈渊的呼吸喷洒在林清瑶的额角,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和血腥气。
“林清瑶。”
他的声音变得极度危险,拇指并没有离开她的嘴唇,反而稍微用了点力,按压着她的下唇瓣,“你舌根底下……有药王的味道。”
林清瑶心跳如雷,面上却强撑着扯出一抹虚弱的笑:“陛下……臣女是药罐子里泡大的,浑身都是药味。”
“是吗?”
沈渊并没有被糊弄过去,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恍惚,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七岁那年……在北境围猎场的树洞里,你替朕挡了那一箭之后,也是这样。”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唇角慢慢下滑,最终停在她的喉结处(虽然并没有),轻轻摩挲。
“那时候朕流血不止,你也像只小猫一样,偷偷舔朕的伤口止血。”
沈渊猛地掐住她的下颌,力道大得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嘴,露出里面粉嫩的舌尖。
他死死盯着她的口腔,仿佛想看穿她到底藏了什么猫腻。
“现在,告诉朕。”
他的眼神如刀锋般锐利,直刺人心,“你刚才是在给朕下毒,还是在……救朕?”
空气凝固。
林清瑶被迫仰着头,那种屈辱的姿势让她眼底泛起一层水雾,但她却笑出了声。
“呵……”
她一边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陛下……这就是您的帝王心术吗?救命恩人……也得先审上一审?”
她直视着沈渊的眼睛,毫不退让。
“臣女是在……嫁接。”
“嫁接?”沈渊眉头微皱。
“陛下这龙脉……太吵了。”林清瑶眼神往地下瞟了瞟,“吵得臣女头疼。若不把这点味道还给您……怕是这青梧苑的地板都要压不住了。”
话音未落。
原本在榻下嗡嗡作响的龙脉震动声,竟然真的奇迹般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沈渊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沉寂的气血,突然莫名其妙地沸腾了一瞬,就像是……那只已经被取走的赤蝎又回来了一样。
他惊疑不定地松开手,后退半步,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
窗棂上,一道白色的残影悄无声息地跃过。
是一直装死的药灵。
这小狐狸趁着沈渊分神的瞬间,那毛茸茸的大尾巴像是扫帚一样,飞快地拂过小几上的空药碗。
“呼——”
药碗里残留的黑色药渣,在这一扫之下,竟然没有飞溅,而是直接化作了一缕极其淡薄的青烟。
青烟并没有消散,而是在半空中诡异地凝结,扭曲成了一行只存在了一刹那的小字——
“蛊母已眠,三更启钥。”
这行字出现的时间极短,短到只有林清瑶这个角度能看见。
那是药灵在传递信息!
这小东西刚才一直趴在窗户根底下偷听,竟然已经把她在“梦境”里看到的那个关于“药匙”和“阵眼”的秘密给破解了!
林清瑶微不可查地眨了眨眼,表示收到。
而此时的沈渊,并没有注意到那缕青烟。
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右臂上。
“嘶——”
一声轻微的布帛焦糊声响起。
沈渊脸色一变,猛地抬起右手。
只见他宽大的袖口里,那道昨晚写了一半、用来调动影卫围剿南疆巫师的密令,此刻竟然无火自燃!
那火焰不是红色,而是幽蓝色的。
没有温度,却透着一股直钻灵魂的寒意。
这是……巫咒反噬!
楚晚晴那个老妖婆动手了?
“看来,有人比朕更急。”
沈渊看着袖口那瞬间化为灰烬的密令,眼底闪过一丝暴戾的杀意。
他甩了甩手,将那残余的蓝火震散。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瘫在榻上的林清瑶,眼神复杂。
“好好养着。”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今晚别乱跑。宫里……要进脏东西了。”
“臣女……遵旨。”
林清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那一直紧绷的身体才彻底瘫软下来。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赌赢了。
龙脉被暂时安抚,沈渊也被那“嫁接”过去的气息混淆了视听。
更重要的是,药灵带来的那个消息。
林清瑶费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日头正盛的天空。
距离天黑,还有四个时辰。
她摸了摸藏在袖口暗袋里的那半枚“赝品”药匙——那是她刚才趁沈渊喂药时,用药箱里的蜡模偷偷捏出来的形状。
虽然是假的,但只要能在今晚那个关键时刻,骗过那口废井下的机关哪怕一瞬……就足够了。
“三更……”
林清瑶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意。
今晚,青梧苑那口封了十八年的枯井,该见见月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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