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朝文武的脖子都洗干净了,咱们若是回去晚了,那多失礼啊。”
林清瑶的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沈渊看着那空荡荡的出口,嘴角那抹嘲弄渐渐凝固成冰。
他低头看了眼胸口那条隐没在皮肤下的紫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爱上自己的蛊?
这女人,果然是天下第一号毒物。
皇宫,乾清宫,丑时三刻。
大殿内的长明灯被穿堂风吹得明明灭灭,将帷幔后的影子拉扯得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沈渊躺在龙榻上,呼吸已经平稳,但脸色依旧是一种病态的苍白。
这是林清瑶特制的“假死妆”,连脉搏都能骗过九成九的庸医,唯独骗不过眼前这个女人。
楚晚晴并没有带太医进来。
她屏退左右,甚至连贴身的大宫女都被留在了殿外。
此刻,偌大的寝殿里死寂得只有漏壶滴水的声音。
“渊儿……”
她坐在床沿,手里那把桃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沈渊散乱的黑发。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擦拭一把刚磨好的刀。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楚晚晴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让你乖乖做个听话的皇帝不好吗?非要像只耗子一样到处乱钻,查那些不该查的东西。”
她俯下身,保养得极好的手指划过沈渊冰冷的脸颊,指甲上涂着的丹蔻红得刺眼。
“这梳子,你还记得吗?你五岁那年发高烧,娘就是用它给你刮痧,把你这条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
梳子缓缓下移,停在了沈渊的太阳穴附近。
借着摇曳的烛火,可以清晰地看见那梳齿之间,并不是干净的木纹,而是隐隐渗出一种粉末状的幽蓝微光。
那是南疆最阴毒的“忆蛊粉”。
凡中此蛊者,记忆会被施蛊者随意篡改、抽取,最后变成一具只听命于主人的活体傀儡。
“别怕,一点都不疼。”
楚晚晴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只要理一理这乱发,睡一觉,醒来之后……你就又是娘的好儿子了。”
话音未落,她手腕猛地发力!
“噗呲。”
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刺入皮肉的钝响,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极其精准的入肉声。
那尖锐的梳齿,不偏不倚,正对着沈渊的太阳穴刺入了三分!
那一瞬间,原本还在“昏迷”中的沈渊,身体像是通了电的咸鱼,猛地剧烈抽搐起来!
那种痛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更是灵魂深处被撕裂的剧痛。
就在梳齿刺入的刹那,他脊骨上刚刚被封印的那条“孽龙”,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苏醒。
“嘶——”
一道赤红色的光芒透过龙榻上的锦被透射出来,沈渊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中原本沉寂的黑色正在被一种妖异的血红迅速吞噬。
封印要破了!
药灵用来镇压的七字真言正在这股外来的蛊毒冲击下摇摇欲坠。
一旦这孽龙破体而出,别说这乾清宫,这半个皇城今晚都得变成废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两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两扇门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横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两旁的盘龙柱上,木屑纷飞。
“贵妃娘娘且慢——!!!”
林清瑶像是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
她跑得太急,头上的步摇都甩掉了一只,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狼狈,手里却捏着三枚银针,直取楚晚晴扣着梳子的手腕脉门!
“大胆!”
楚晚晴没想到有人敢这个时候闯进来,眼神一厉,身体本能地向后一闪,原本刺向沈渊更深处的梳子被迫拔了出来。
“林医官?”
看清来人,楚晚晴眼底的杀意瞬间暴涨,却又在下一秒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你做什么?!本宫正在为陛下推拿穴位!”
“娘娘莫慌!”
林清瑶根本不给她狡辩的机会,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像是根本没看见那把带血的梳子似的,满脸焦急地扑向沈渊。
“陛下这是旧毒复发!万万不可刺激穴位啊!”
她演技全开,眼神里全是那种庸医遇到大场面的慌乱和不知所措,“若是此刻行针,气血倒流,陛下恐有性命之忧啊!”
她在示弱。
她在告诉楚晚晴:我是个傻子,我根本看不懂你在下蛊,我只以为你在乱扎针。
果然,楚晚晴眼中的警惕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蝼蚁般的轻蔑。
“旧毒复发?”
她冷笑一声,手里那把沾了沈渊鲜血的梳子并没有收起来,反而像是把玩暗器一样在指尖转了一圈。
“林清瑶,你既是神医,难道看不出这是什么?”
楚晚晴忽然手腕一抖,那把梳子竟带着破风之声,直直地朝着林清瑶的心口掷去!
“小贱人,你忘了这梳子浸过谁的血了?”
那是林清瑶生母的遗物。
当年药宗灭门,这把梳子是楚晚晴从尸体堆里捡出来的,上面浸满了药王一脉的怨气和鲜血,是这世间唯一能破“药王金身”的法器!
“小心!”
躺在床上的沈渊虽然动弹不得,但神智尚存,看到这一幕,心脏猛地一缩。
然而林清瑶没躲。
她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把带着幽蓝死光的梳子飞来。
但在她垂下的袖袍里,左手拇指早已悄无声息地按住了掌心的“共生线”。
她在赌。
赌药王血脉的本能反应。
“啪!”
梳子并没有刺入心口。
在触及她衣襟的那一刹那,林清瑶体内的金色血脉轰然涌动,本能地要在体表形成一层护体金光。
但她硬生生地把这股力量压了回去!
强行压制本能的反噬让她的喉头瞬间涌上一股腥甜,但她借着这股剧痛,闪电般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把飞来的梳子!
“滋滋滋——”
掌心瞬间腾起一阵白烟。
那是忆蛊粉遇到药王血正在发生剧烈的中和反应。
“啊!”
林清瑶惨叫一声,手里的梳子像是烫手山芋一样被她“慌乱”地捏碎了梳柄,里面的蛊粉洋洋洒洒地爆开了一团蓝雾。
她脚下一软,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向后倒去,看起来像是中了毒。
但在倒下的瞬间,她的右手却极为隐蔽地在虚空中画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符咒,然后看似无意地抓住了楚晚晴那只垂在身侧的宽大袖袍。
“娘娘……救我……”
借着拉扯的动作,那团刚刚爆开、被药王血激活变异的蓝色蛊粉,顺着楚晚晴的袖口,如同活物一般,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目标,不是楚晚晴的皮肤。
而是她袖袋深处,那封藏得极好的密信!
“滚开!”
楚晚晴厌恶地一甩袖子,将林清瑶狠狠甩在地上,“没用的东西,这点毒都受不住,还敢称神医?”
然而话音刚落,她的脸色突然变了。
一股钻心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炸开。
就像是有人拿着把锤子在她的太阳穴上狠狠敲了一下。
“唔!”
楚晚晴猛地捂住脑袋,身形摇晃,原本精致的妆容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
更可怕的是,她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不再是这金碧辉煌的寝殿,而是一片漫天的大火。
火光中,无数药宗弟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而她手里正拿着一支火把,疯狂地将那些珍贵的医典扔进火堆。
“烧了!统统烧了!”
“只要没了这些,世上就没人知道我是偷学的!”
那些被深埋在心底、连她自己都不敢触碰的记忆,此刻被那变异的忆蛊粉强行勾了出来,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疯狂闪回。
“不……不!”
楚晚晴双眼赤红,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不是叛徒!是先帝逼我的!是那个老不死的逼我的!”
她一边叫喊,一边疯了似地去撕扯自己的袖子,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烧红的烙铁。
“刺啦——”
锦缎破裂。
一封沾着蓝色粉末的信笺随着她的动作掉了出来,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
沈渊等的就是这一刻。
龙榻之上,那个原本“虚弱”的帝王忽然暴起,一掌狠狠拍在床头的盘龙柱上!
巨大的掌力直接震碎了那根实木柱子,而在那漫天飞舞的木屑中,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弹了出来,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林清瑶的脚边。
那是先帝遗诏。
林清瑶捂着还在冒烟的手掌,艰难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扫过那卷遗诏,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
在那遗诏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盖着一枚暗红色的印记。
那是一朵残缺的“鬼面海棠”。
那是……药宗历代掌门的私印!
只有掌门才知道的死印!
这一瞬间,林清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楚晚晴不仅仅是叛徒。
当年药宗灭门,根本不是什么江湖仇杀,而是朝廷早已布好的局!
而那个负责执行灭口令的人……竟然拿着掌门印信?!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药宗内部,除了楚晚晴,还有更高层的人参与了这场屠杀!
“啊啊啊啊——滚开!别过来!”
此时的楚晚晴已经被幻觉折磨得神志不清,她看见满地的“尸体”正在朝她爬过来索命。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贵妃仪态,捂着脑袋,像个疯婆子一样尖叫着冲出了大殿,连地上那封足以让她抄家灭族的密信都顾不上捡。
那封信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信封的一角被撕开了,露出了里面鲜红的印泥。
那是南疆巫王的图腾,和……北狄狼主的血印。
林清瑶盯着那封信,又看了看脚边的遗诏,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看不见底的深渊。
这根本不是一盘棋。
这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网里网外,全是死人。
“咳咳……”
沈渊撑着床沿,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嘴角就溢出一丝黑血。
刚才那一掌,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那点元气。
但他没管自己,而是死死盯着那扇被楚晚晴撞得还在晃动的殿门。
“林清瑶。”
他的声音很冷,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决绝,“把东西收好。”
林清瑶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密信和遗诏一并揣进怀里。
“她……跑了。”
“跑了好。”沈渊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神阴鸷得可怕,“只有疯子,才能把这潭死水彻底搅浑。”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
寝殿内原本还在摇曳的烛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同时掐灭,只剩下正中央那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突然变成了诡异的惨绿色。
“吱呀——”
那两扇被沈渊震坏的殿门,竟然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地……合上了。
黑暗中,一个苍老、沙哑,像是喉咙里含着一口浓痰的声音,突兀地在这死寂的大殿上方响起。
“这戏,唱得不错。”
林清瑶和沈渊同时背脊一寒,猛地抬头看向那漆黑的大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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