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枯寂的北境荒野。
万籁俱寂中，唯有枯水潭中央，一道纤细的身影盘膝而坐，宛如一尊不化的冰雕。
正是黎明前最暗的时刻。
林清瑶缓缓抬起右手，左手指尖并拢如刀，没有丝毫犹豫，决然地划过右手腕脉！
“嗤——”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豁然裂开，殷红中泛着淡金的精血汩汩涌出，却并未滴落，而是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着，如一条血色丝线，精准地流入她身下潭底一道不起眼的干涸裂缝之中。
“不要！瑶儿你疯了！”一声尖利的惊叫在她识海中炸响，药灵几乎要从她颈间跳起来，“那是‘血织蛊’！你要用自己的精血为引，引动地底毒脉，强行炼制毒衣？这……这是药王堕魔前最后的禁术！会彻底污了你的药王血脉，你再也回不了头了！”
林清瑶眼帘都未曾抬起一下，只在识海中冷漠地回应：“我不怕堕魔，只怕来不及。”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响应她的决心，整个枯水潭底剧烈一震！
“轰隆——”
地底深处，沉寂了千百年的毒脉被她的药王精血悍然唤醒！
无数条浓如实质的黑紫色毒气，如同沉睡的巨蟒苏醒，咆哮着从那道裂缝中喷涌而出！
它们疯狂地缠绕上那道流淌的血线，贪婪地吞噬着其中的精纯力量。
血液与毒气激烈交融，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竟在半空中化作了亿万根比蛛丝更纤细的黑雾丝线。
这些丝线彼此追逐、交缠、编织，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不过短短数息之间，一件流光溢彩、形制古朴的半透明长袍已然在空中成型。
它通体漆黑，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紫，每一根丝线上都流动着针尖大小的银色光斑，那是被极致压缩的毒力精华，散发着足以冻结神魂的凛冽寒意。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正在营地外围巡逻的赵猛揉了揉眼睛，他体内的毒瘴尚未完全平复，只觉眼前景象一阵扭曲。
恍惚间，他看到的不再是枯潭中央的林清瑶，而是一个白骨森森的女妖！
她正狞笑着，将利爪狠狠刺入帝君沈渊的心口，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撕咬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妖女！休伤帝君！”
赵猛目眦欲裂，理智瞬间被幻象与毒性点燃。
他怒吼一声，猛地拔出腰间长刀，携着一身武宗境的浑厚气血，化作一道残影，疯了一般朝着林清瑶当头劈下！
然而，他的刀锋尚未触及那道身影，便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铁壁！
“砰！”
一股阴冷霸道、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力量自那件新生的毒衣上反弹而出。
赵猛只觉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从刀身传遍全身，整个人如遭重锤，惨叫着倒飞出数丈之远，重重摔在地上，手中长刀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灵性尽失！
“住手！不许靠近！”陈烈老将军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一把按住挣扎着还想冲锋的赵猛，厉声喝道，“你看清楚！那是林姑娘新成的护体毒衣——触之即腐，闻之即癫！你不要命了！”
就在此时，潭中央的林清瑶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冰冷的眼眸，银色的瞳孔中再无一丝人类的情感，只剩下纯粹的、俯瞰众生的淡漠。
她缓缓起身，那件由毒雾与鲜血织就的长袍仿佛拥有生命，无声无息地贴合在她身上，薄如蝉翼，宛若第二层肌肤。
刹那间，以她为中心，方圆十丈的温度骤然下降，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冰霜，连她呼出的气息，都带出了淡淡的白色霜雾。
她，已不再是人，而是一件行走的、拥有自我意识的绝世毒器。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沈渊不知何时已来到潭边，他无视了陈烈惊骇的目光和赵猛痛苦的呻吟，那双幽暗的凤眸死死锁定在那件流光溢彩的毒衣之上。
他缓步走近，无视那足以冻裂金石的寒气，竟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触摸一下那致命的衣角。
“嗤！”
一道比牛毛针更细小的毒刺从衣角上骤然弹出，精准地扎入他的掌心。
沈渊身形一顿，却非但不退，眼中反而掠过一抹病态的痴迷。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任那毒刺深埋入掌心血肉，另一只手却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咫尺。
“你把自己……炼成了毒器。”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林清瑶，你是不是从没想过，要活着走出这场棋局？”
她被迫仰起头，冰冷的银眸迎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瞳，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你呢，玄冥帝君？明知靠近我就会被这剧毒侵蚀，甚至会被毁掉，为什么还敢过来？”
话音未落，两人胸口与掌心的龙形烙印仿佛受到某种共鸣，同时爆发出灼人的剧痛！
“嗡——”
那件贴身的毒衣竟发出一声轻微的颤鸣，仿佛感应到了宿主最渴望的气息。
下一刻，原本只是贴着林清瑶的毒衣，竟有数道丝线如活物般主动伸出，蛇一般缠上了沈渊紧抓着她衣袖的手臂！
“不好！瑶儿！毒衣认主了！它把你对他的渴望当成了指令，在主动吸收他的帝王龙气！”药灵的尖叫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果然，沈渊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理智的光芒正在飞速被一种混沌的欲望吞噬，额角甚至有细密的血珠渗出！
林清瑶心中一凛，猛地用力推开他，同时心念一动，那件妖异的毒衣瞬间化作一团黑雾，被她尽数收入体内。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件“新嫁衣”的真正用途。
“它不只是护具……”她望着自己恢复光洁的手腕，喃喃自语，眼中却闪烁着骇人的精光，“它还能寄生他人，反向侵入、操控对方的经络……”
她猛然抬首，望向遥远的南方——皇陵地脉的方向。
“现在，我知道该怎么潜入楚晚晴的大阵了。”她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一股搅动风云的狠戾，“不需要钥匙，也不需要硬闯。我只要……让他们的毒，先沾上我。”
“帝君！”陈烈见此情景，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单膝跪地，声音沉痛地请命，“林姑娘已入魔道，此物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失控！请帝君下令，暂将此地封锁，以防……以防她伤及我北境大军！”
沈渊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那个正在迅速变黑的针孔，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
他猛然转身，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悍然拔出腰间天子剑，“锵”的一声，竟一剑斩断了象征着他自己权威的帅旗！
“孤的旨意，便是军令。”他冰冷的声音响彻夜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杀伐之气，“谁敢动她一根头发，孤，诛他九族。”
说罢，他转身，凝视着林清瑶那孤绝清冷的背影，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要走这条毒路，那孤……便陪你疯到尽头。”
无人察觉，就在沈渊转身的刹那，林清瑶那看似平静的衣摆之下，一缕比发丝更纤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银色毒丝，正悄然无声地从她体内分离而出，它没有落地，而是乘着微不可查的夜风，如同一只没有实体的幽灵，飘飘忽忽地……朝着南岭的方向，无声融入了那片即将迎来血色黎明的深沉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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