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的血还在滴，一滴接着一滴，砸在木板上发出闷响。闻人烬盯着那扇从雾里显出来的老宅大门，手指攥紧了皮衣口袋里的铜钱。她没动，沈照也没动。
陈九黎是从巷口跑来的。他冲到栈桥尽头时，伞已经握在手里，腕上的银针微微发亮。他看了一眼那扇门，又扫过闻人烬锁骨处蔓延的黑线，眉头一皱，但没说话。
“它要我进去。”闻人烬低声说，“门后面是小时候住的房子。”
陈九黎抬手，用伞尖敲了三下地面。声音不大，可那一瞬间，四周的雾像是被震散了一角，露出底下湿滑的石阶，通向地下。
“那就进去。”他说，“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沈照伸手探了探空气，指尖划过几道看不见的纹路。她闭着眼，嘴唇微动，像是在读什么。片刻后，她点头：“下面有阵，七具尸体围成一圈，气流逆着走，不是死局，是活阵。”
“七童献魂？”陈九黎冷笑一声，“还真当自己能改天换命。”
三人顺着石阶往下。台阶越走越窄，头顶的空间压下来，空气变得又湿又重。闻人烬走在最后，每迈一步，胸口就一阵抽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下跟着她的脚步一起震动。
到底了。
一间地下石室出现在眼前。墙壁上刻满符文，颜色发黑，像是干涸的血迹。正中央，七具小孩的尸体端坐在地，穿着旧式校服，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脸朝内围成一个圈。他们的眼睛闭着，可胸口却有节奏地起伏，像还活着。
沈照立刻停下：“别靠近。他们在循环怨气，阵法在吸地脉阴气。”
陈九黎没退。他往前走了两步，左眼忽然闪过一道金光。他看清了——七具尸体头顶飘着豆大的绿火，连成环形，缓缓转动，而在圆心的位置，地面凹陷一块，正是阵眼。
“想逆阴阳？”他冷哼，“先问问我这把伞。”
话音落，桃木伞脱手飞出，伞骨张开，直插阵眼。一声闷响，绿火猛地一颤，七具尸体同时停顿，呼吸中断了一瞬。
阵被卡住了。
可只过了几秒，绿火重新燃起，比之前更亮。尸体胸口起伏加快，头顶火焰开始旋转，嗡鸣声从地底传来。
“它在反推。”沈照迅速蹲下，从怀里取出玄冥珠，按在掌心。她将阴瞳之力引出，透过指尖注入珠体。玄冥珠渐渐发烫，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般的光痕。
“怨气太多，直接炸会伤到我们。”她说，“我先把溢出的部分收进来。”
陈九黎盯着阵眼处的伞柄：“能撑多久？”
“一分钟，最多。”
“够了。”
他转头看向闻人烬：“准备好了吗？”
闻人烬咬断手中毛笔，把碎屑混着口中的符灰吐在掌心，然后掏出一把铜钱，每一枚都嵌着朱砂与酒渍凝成的符纸。她蹲在地上，快速布阵，铜钱按八卦方位排列，最后用一根红线串联。
“这是我最后一套爆破阵。”她说，“炸不开，我就真没招了。”
“炸得开。”陈九黎站到她身边，红绸缠上手腕，“数三下。”
沈照闭眼，玄冥珠高举过头，开始吸收阵中暴走的怨气。珠体剧烈震动，发出低鸣。她的嘴角渗出血丝，可手没抖。
“三。”陈九黎开口。
闻人烬指尖勾住红线。
“二。”
绿火旋转速度达到顶峰，七具尸体同时睁眼，眼白全黑，瞳孔缩成针尖。
“一。”
红线断裂，铜钱齐爆。轰的一声，石室顶部炸开一道裂缝，碎石飞溅。七具尸体被冲击掀翻，绿火熄灭，阵法瞬间失衡。
可就在崩塌的刹那，地面裂开。
一道巨大的六芒星图案从石板下浮现，幽绿色的光冲天而起，照亮整个空间。那光不暖也不冷，照在人脸上，像是把血色抽走了一层。
陈九黎一把扯过红绸，缠住两人手腕，喝了一声：“退！”
三人后撤几步，背靠墙壁。六芒星中央，空气扭曲，一团黑影缓缓凝聚。
然后，声音来了。
不是从某一处传来的，是四面八方，墙、地、天花板，连骨头缝里都在响。
“七日还魂夜，正好用你们祭阵。”
陈九黎左眼金纹暴涨，他抬手抹了把脸，舌尖已被咬破。血腥味让他清醒。他甩出银针，三根钉在身前三尺，形成屏障。清音震荡，耳边的杂音淡了些。
沈照靠着墙，玄冥珠贴在胸口，还在发烫。她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在掌心写盲文，确认自己没被幻象拖走。
闻人烬喘着气，皮衣被炸破几处，右手指节擦伤流血。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那些铜钱碎片还嵌在掌心，没拔出来。
“我爸死了三年……”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很稳，“死了三年，不会写信，不会签字，更不会搞这种鬼东西。”
她抬头，盯着六芒星中心：“你是谁？借他的名，到底想干什么？”
那团黑影没回答。但它动了。
六芒星的光开始流转，顺着地缝向外延伸，像是在画更大的阵。陈九黎察觉不对，立刻去拔插在阵眼的桃木伞。
可伞柄纹丝不动。
他用力一拽，地面突然震动。七具童尸一个接一个坐了起来，动作整齐，像是被同一根线拉着。他们的头缓缓转向三人，嘴角一点点咧开。
沈照猛地抓住陈九黎的手臂：“阵没破，只是被炸开了封印。现在它要反过来吸我们。”
“那就别让它吸。”陈九黎松开伞柄，转而抽出腰间红绸，往空中一扬，“闻人烬，还有符吗？”
闻人烬从内衣夹层摸出最后一枚铜钱雷符，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个叉。
“没了，就这一个。”
“够了。”陈九黎将红绸甩出，缠住她的手腕，“扔准点。”
她点头，深吸一口气，把雷符高高抛起。
红绸借力一拉，雷符精准落入六芒星顶点。
轰！
整座石室剧烈摇晃，星图崩裂，黑光四溢。那团影子发出一声尖啸，瞬间溃散。
可就在光芒将熄未熄之际，地面的六芒星残影忽然一闪，映出七个名字。
其中最后一个，清晰写着：闻人烬。
她瞳孔一缩。
陈九黎立刻挡在她前面，沈照也撑着墙站起来，探阴棒指向地面。
石室安静下来。
灰尘从头顶缓缓落下。
六芒星的光还没完全消失，边缘仍在跳动，像心跳。
闻人烬看着那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慢慢抬起手，摸了摸锁骨上方那条黑线。
它还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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