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唐王宫的正殿之内,灯火通明得几乎要将夜色灼穿。
数十盏鎏金铜烛台上,牛油大烛燃得正旺,跳跃的火焰将殿宇穹顶的彩绘纹样映照得愈发繁复绚丽,连梁柱上缠绕的金龙浮雕,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鳞片在光影中流转生辉。殿中铺设的猩红波斯地毯,从殿门一直延伸至王座之下,踩上去悄无声息,吸尽了所有杂音,却让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郁的羊毛与异域香料混合的气息。
上首的王座之上,青唐王慕容烈一身金绣玄色蟒袍,袍角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的五官深邃立体,带着几分异域的凌厉感。眉骨高突,眉峰锐利如刀削,眼窝微陷,一双眸子是深不见底的墨色,沉静时似藏着寒潭,抬眼时便透着鹰隼般的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鼻梁高挺笔直,山根线条硬朗,鼻尖微微上翘,添了几分桀骜。薄唇紧抿时呈出冷冽的弧度,唇色偏淡,说话时唇瓣开合间,语气自带不容置喙的威严,偶尔勾起的笑意也不达眼底,反倒透着几分运筹帷幄的阴鸷。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过殿中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审视。两侧文武百官依次排开,皆是身着窄袖胡服,腰间挎着镶嵌宝石的弯刀,刀柄上的兽首装饰狰狞可怖,百官面色肃穆,气息沉凝,隐隐透着草原部族特有的剽悍之气。
赵珩端坐于左侧首座,一身月白色素锦袍,领口袖口仅用银线绣了几簇简约的兰草纹样,与周遭的金碧辉煌形成鲜明对比。他身姿挺拔如青松,脊背笔直,即便身处虎狼环伺之地,眉眼间依旧带着中原贵胄独有的沉稳气度,神色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奢华与戒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谢玥与苏墨侍立在他身后半步之地,垂着眉眼,双手稳稳按在腰间剑柄上,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他们都清楚,这场看似盛情的夜宴,实则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鸿门宴。
殿中歌舞升平,西域胡姬们身着织金舞衣,裙摆上缀满的细碎铃铛随着舞步叮当作响,如银瓶乍破。她们的舞姿曼妙而奔放,旋转间舞衣飞扬,露出纤细的腰肢与脚踝,脸上带着浓艳的妆容,眼神勾魂摄魄。胡笳的苍凉、琵琶的急促、羯鼓的雄浑交织在一起,奏响一曲热闹非凡的异域乐章。可这喧嚣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无形的杀机,如同冰面下的暗流,随时可能破冰而出,将在场之人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慕容烈端起面前的鎏金酒樽,樽中盛满琥珀色的烈酒,酒液晃动间,散发出刺鼻的醇香。他对着赵珩遥遥一敬,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殿中烛火微微摇曳:“恒王殿下远道而来,穿越千里戈壁荒漠,一路辛苦!本王敬殿下一杯,愿两国永结同好!”
赵珩缓缓抬手,执起面前的白玉酒樽,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淡笑,语气不卑不亢,既无谄媚,也无倨傲:“大王客气。青唐物产丰饶,民风剽悍,此行能得大王盛情款待,实乃赵某之幸。”
说罢,他仰头饮尽樽中烈酒。那酒度数极高,入喉如火烧,带着一股霸道的辛辣,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瞬间燃起一团火焰。赵珩却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只将空樽轻轻放回案几,动作从容不迫。
“好!不愧是中原恒王,果然好酒量!”慕容烈见状,当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殿梁仿佛都在微微颤动。他拍了拍手,高声吩咐道:“再上歌舞!今日定要与殿下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殿外的乐师们闻言,立刻换了一曲更为激昂的乐舞。羯鼓的节奏陡然加快,如骤雨敲窗,胡姬们的舞姿也愈发妖娆奔放,旋转、跳跃、扭腰,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野性的美感,引得殿中文武百官阵阵喝彩。
很快,便有官员纷纷起身,端着酒樽向赵珩敬酒。先是青唐国的丞相,一个面色阴鸷、眼神闪烁的老者,他言辞间极尽恭维,却处处试探赵珩此次出使的真正目的;接着是武将之首,一位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刀疤的将军,他敬酒时动作粗豪,酒樽几乎要凑到赵珩唇边,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赵珩一一应对,举杯、饮酒、回敬,动作行云流水,言谈间滴水不漏,却在暗地里用宽袖里面的娟帕把酒度去大半。面对丞相的试探,他只谈风土人情,避而不谈政事;面对将军的挑衅,他不愠不火,一杯烈酒下肚,气势丝毫不弱。他的从容与沉稳,让原本想借机发难的官员们无从下手,只能悻悻作罢。
谢玥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中的警惕与焦灼。她的心跳得极快,如擂鼓般咚咚作响,每一个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弦。她的目光看似落在地面的地毯上,实则在殿中悄然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她在寻找,寻找任何一丝关于姐姐谢瑶的踪迹。
自知晓姐姐被青唐王软禁后,她日夜难眠,满心都是担忧与焦虑。她不知道姐姐是否遭受了虐待,是否就在这座王宫里,咫尺天涯。可殿中除了舞姬、乐师与文武百官,再无其他熟悉的身影,姐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音讯。
苏墨站在谢玥身侧,将她细微的颤抖与紧绷的身形尽收眼底。他察觉到她的焦躁,不动声色地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别慌。此地戒备森严,若二姐真在王宫,定然不会被轻易带到正殿。慕容烈既未杀她,也未将她示众,显然是将她软禁在了偏殿或密室,当作要挟殿下的筹码。”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谢玥闻言,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些许,她微微颔首,压下心头的焦躁与不安。她知道苏墨说得对,慕容烈野心勃勃,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姐姐这张重要的筹码。只要姐姐还活着,就有希望救出她。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依旧在殿中逡巡,希望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正思忖间,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她的身上,带着强烈的探究与审视,让她如芒在背。谢玥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见王座上的慕容烈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与百官的谈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穿。
他的目光太过凌厉,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与久居上位的阴鸷,谢玥只觉得浑身一寒,仿佛被猛兽盯上一般。她知道,自己方才的失态,或许引起了慕容烈的怀疑。她连忙低下头,将脸上的锐气与警惕尽数敛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寻常侍卫无异,只是一个沉默寡言、忠于主子的护卫。
慕容烈盯着她看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随即收回目光,端起酒樽,又与身旁的官员谈笑起来,仿佛刚才的探究只是无意之举。可谢玥知道,那绝非无意,慕容烈定然已经对她产生了兴趣,往后行事,必须更加谨慎。
殿中的歌舞依旧继续,烈酒一杯接一杯地被倒入腹中,喧嚣与奢靡达到了顶峰。赵珩依旧从容应对,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神经也从未放松过。他能感受到殿中若有似无的敌意,能察觉到慕容烈眼底深处的野心与算计。这场夜宴,不过是这场外交博弈的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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