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心处，霍沉舟留下的那点星光坐标微微发烫，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穿透了苏念辞因真相冲击而混乱的思绪，指向一个明确而危险的方向——林兆远的所在。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霍念卿依旧微弱的意识光团，孩子似乎因为与父亲量子态的短暂重逢而平静了些许，光团中心的金芒稳定地闪烁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左眼数据流冷静分析着坐标指向的时空参数，右眼星空感知着前方传来的、混杂着浓郁生命能量与不祥腐朽气息的波动。
没有犹豫，她一步踏出。
周遭崩塌的废墟景象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时空在她脚下扭曲、折叠。那星光坐标仿佛拥有某种特权，为她强行开辟了一条短暂而稳定的路径。
几个呼吸之间，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不再是废墟，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建筑内部。
这是一个……无法用常规语言描述的空间。
广阔，幽暗，仿佛没有边际。
而在这片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无法形容的……神殿。
但它并非由岩石或金属铸就。
它的基座、廊柱、穹顶……所有构成这座神殿的物质，都是由无数蠕动着的、扭曲的、散发着淡绿色幽光的失败实验体，如同活着的砖石般，紧密地、痛苦地纠缠、堆叠、构筑而成！
那些实验体，有的依稀保留着人形，肢体却异化成不可名状的肉触；有的完全化作了翻滚的肉瘤，表面布满搏动的血管；更有甚者，是纯粹的意识痛苦被具象化，如同幽魂般在血肉的缝隙间哀嚎穿梭……它们共同散发出的，是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生命力，与一种深入骨髓的、永恒的绝望。
这就是……林兆远真正的巢穴？那些失踪的、失败的实验体，最终的归宿竟是化为了这座……血肉神殿的组成部分？
苏念辞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不适与灵魂层面的厌恶。
而在这座恐怖神殿的最中央，那片相对“平整”的、由无数张痛苦人脸拼凑而成的“祭坛”之上，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
背对着她。
身形挺拔，穿着熨帖的、一尘不染的白色研究服，与周围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极其诡异、极其刺眼的对比。
那是……林兆远。
·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到来，祭坛上那个身影，缓缓地……转了过来。
依旧是那张苏念辞记忆中带着儒雅笑容、却暗藏无尽野心的脸。只是此刻，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万年寒冰。他的眼神，不再是伪装的温和，也不是赤裸的贪婪，而是一种……非人的、仿佛在审视造物般的漠然。
他的目光落在苏念辞身上，扫过她异变的双瞳，最后定格在她怀中霍念卿的意识光团上，没有丝毫波动。
“你来了。”
林兆远开口了。声音平淡，没有惊讶，没有敌意，甚至没有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微不足道的事实。
苏念辞心脏猛地一缩，警惕提升到极致。她紧紧抱着孩子，左眼数据流疯狂扫描着对方，试图找出破绽，右眼星空则感知着这座血肉神殿与林兆远之间那令人不安的能量链接。
“林兆远，”她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恨意与戒备，“沉舟让我来找你。”
她刻意提到了霍沉舟的名字，试图观察对方的反应。
林兆远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种……嘲弄，或者说，是某种了然。
“他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林兆远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话语的内容却让苏念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以自身存在为代价，强行窥见一丝‘环’的轨迹，换来这最后的……通讯机会。”
他果然知道！他知道霍沉舟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让我来找你，”苏念辞重复道，紧紧盯着他，“他说……你这里有‘环’最初的设计图。”
·
“设计图？” 林兆远轻声重复了一遍，那漠然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光芒。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地，抬起了手。
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而是……用手指，轻轻地，点在了自己白色研究服左胸口的部位。
然后，在苏念辞震惊的注视下，他研究服下的皮肤，竟然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无声无息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了其下的……景象！
没有肋骨，没有跳动的心脏。
在那本该是心脏的位置，镶嵌着一枚东西——
一枚散发着柔和而永恒金色光芒的、复杂到极致的、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双螺旋基因序列！
那形态，那气息，与之前从异变霍沉舟体内爆发出的、与霍念卿眉心金芒共鸣的——基因密钥，同源！
甚至，给人的感觉更加……古老，更加……完整！
“！！！”
苏念辞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林兆远……他体内……也有基因密钥？！这怎么可能？！
霍沉舟的基因密钥，是他对抗“环”、保护念卿的最终手段！那林兆远的呢？这代表着什么？！
·
看着苏念辞那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林兆远那漠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清晰的、带着残酷意味的……笑意。
那笑意，冰冷地爬上他的嘴角，蔓延至他的眼底。
他维持着胸口洞开的、展露着金色基因密钥的姿态，如同一个展示着神迹（或者说，神罚）的祭司。
然后，他用那种平淡却字字诛心的语调，缓缓地，抛出了那个足以颠覆苏念辞所有认知的真相：
“看来……”
“沉舟他……”
“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告诉你全部的真相啊……”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苏念辞剧烈震荡的意识深处。
“他是不是只告诉你……要恨我？”
“他是不是只告诉你……我是造成一切悲剧的元凶？”
“他有没有告诉你……”
林兆远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奇异而扭曲的……宿命感。
“我，林兆远……”
“他，霍沉舟……”
“还有……你，苏念辞……”
“……我们三人……”
“……本就是……”
“‘环’……在无尽时光之初……”
“……为自己……选定的……”
“……最初的……‘使徒’。”
·
我们……
三人……
是‘环’……最初的……‘使徒’？
这句话，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道雷霆，并非响在耳边，而是直接劈碎了苏念辞所有的思维，所有的认知，所有的……存在根基！
使徒？
不是碎片？
而是……被选定的……使徒？
为“环”自己选定的？
那是什么意思？
他们三人，从最初，就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某个庞大意志的……代行者？容器？或者……别的什么？
林兆远的“永生计划”，霍沉舟的挣扎与牺牲，她自己的六世轮回与痛苦……难道，都只是……“环”苏醒过程中，三个“使徒”之间必然的……互动与……仪式？！
那恨意呢？爱呢？牺牲呢？难道也都是……被设计好的？！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冲击都更加庞大、更加彻底的虚无与荒谬感，如同宇宙真空般的寒冷，瞬间吞噬了苏念辞！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操控了亿万年的提线木偶，直到这一刻，才隐约窥见了幕后那根……贯穿了她所有爱恨情仇的、冰冷的线。
左眼的数据流彻底停滞。
右眼的星空停止了旋转，内部的星辰如同失去了所有引力，开始无序地飘散。
她看着祭坛上那个胸口镶嵌着同源基因密钥、宣称他们是“使徒”的林兆远，又想起那个为了她一次次牺牲、最终化作量子态的霍沉舟……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伴随着那极致的“虐”心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而林兆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胸口金光流转，漠然地注视着她的崩溃，仿佛在等待着她……消化这最终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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