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分，废弃气象观测站外两百米，密林边缘。
“潜渊”外勤小组的渗透分队已在此静默潜伏超过四小时。两名队员身着与环境高度融合的全频谱迷彩，面罩下连接着提供夜视、热成像和数据叠加的战术目镜。他们就像两块长满苔藓的石头，连呼吸都调整到与风声同步的节奏。
耳机里传来指令，声音经过处理，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清洁工’就位，预计一分钟后抵达预定路口。窗口期三分钟。渗透组，按b-2方案执行。”
代号“清洁工”，指的是一辆经过伪装的市政绿化洒水车。它将“意外”地在通往废弃气象站唯一硬化道路的岔路口发生“故障”——输水管接口“破裂”，水流漫溢路面。这能提供一个短暂且合理的交通干扰，吸引站内可能存在的观察哨的注意力，同时为渗透创造背景噪音和视觉掩护。
“收到。”渗透组组长，代号“灰隼”，在喉部震动通讯器上轻叩两下确认。他朝身旁的搭档“暗影”打出几个极其隐蔽的手势：准备，正面潜入，目标二楼。
目标建筑的结构图和热信号分布早已印在他们脑中。正门和一楼窗户的报警装置太多，强行突破风险高。但建筑侧面有一处因墙皮剥落和藤蔓覆盖形成的视觉死角，靠近二楼一个破损的通风窗扇。热成像显示，那个房间是“冷”的，无人值守，且与隔壁有持续热信号的房间仅一墙之隔。
“清洁工”的引擎声和随后响起的、刻意放大的司机抱怨声从远处隐约传来。时机到了。
“灰隼”和“暗影”像两道无声的阴影，从林中滑出，借助灌木和地形掩护，几个起落便贴近了建筑外墙。他们的动作精准而迅捷，靴底的特制材料吸附着砖墙，几乎不发出摩擦声。“暗影”在下托举，“灰隼”借力上攀，手指扣住窗沿，另一只手取出一个钢笔大小的工具，轻轻探入窗扇缝隙。工具尖端发出几乎不可闻的高频振动，老旧锈蚀的插销内部结构悄然碎裂。
窗户被无声地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灰隼”如猫般滑入，落地翻滚，瞬间持枪警戒房间角落。房间空荡，积满灰尘，只有一些废弃的木架和散落的纸张。“暗影”紧随而入，反手将窗户恢复原状。
两人迅速移动到与隔壁房间相邻的墙壁前。“灰隼”从背包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透明薄膜，轻轻贴在墙体上。薄膜边缘自动吸附，中心泛起极细微的涟漪，然后变得完全透明——这是一面基于激光干涉原理的隔墙振动成像仪，能将隔壁房间的声波振动转化为模糊但可辨的轮廓图像和增强后的声音。
图像显示隔壁有两名人员，坐在操作台前，面对多个屏幕。声音经过增强和过滤后传来：
“……b组反馈，三号路径扫描完成，数据正在回传。建筑物西南角地下有异常金属回波，密度分布不连续，可能不是标准地基结构。”
“标注。继续c组穿透数据分析，重点是生活区的电磁辐射谱，特别是异常谐波分量……”
“收到。c组数据融合显示，主卧室和相邻书房区域存在多个高强度、窄带、非商用频段的稳定发射源，部分特征码与已知的军用级加密通信模块部分吻合……”
“记录频谱特征和时序。A组那边有动静吗？”
“A组脱离接触后已安全转移，设备自检正常，未发现追踪。他们确认在接触点附近发现疑似反侦察布控。”
短暂的沉默。
“意料之中。毕竟是林辰。继续按计划收集，但提升隐匿等级。‘瓷器’要求我们在维也纳第二阶段会议开始前，完成基础图谱。”
“瓷器”。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灰隼”的耳膜。他立刻将这个代号通过加密频道传回。
与此同时，“暗影”已经将一个纽扣大小的全向传感器吸附在墙角隐蔽处。传感器能持续采集房间内的声音、射频信号特征和环境数据，并通过低功率跳频方式将加密数据包发送到外围的中继点。
任务基本完成。获取了关键情报：对方目的（绘制林宅物理结构和电磁图谱）、幕后指使（“瓷器”）、以及时间节点（维也纳第二阶段会议前）。不宜久留。
“灰隼”打了个手势，两人准备按原路撤离。然而，就在“暗影”即将靠近窗户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等等……室内被动红外有轻微扰动？在隔壁空房间？”
被发现了！不是视觉或声音，而是他们移动时散发的微弱热量，可能触发了对方布置在空房间的、高灵敏度的被动红外报警传感器！
“撤！”“灰隼”低喝一声，不再掩饰，两人疾冲向窗户。
隔壁瞬间传来桌椅移动和急促的脚步声！“灰隼”率先翻出窗外，反手向室内投掷了一枚非致命性声光眩晕弹。
“暗影”紧随其后。
剧烈的爆响和强光在废弃小楼内炸开，即使隔着墙壁也足以造成短暂干扰。两人落地后毫不停留，以最快速度扑向预定的撤离路线——一片更茂密的灌木丛和事先看好的排水沟。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叫喊和杂乱的手电光柱扫过，但并未响起枪声。对方似乎也极力避免将事态升级为武装冲突。
“灰隼”和“暗影”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林地中，如同他们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枚吸附在墙角的传感器，仍在无声地记录着隔壁的混乱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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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上午十点，会议进入提案陈述阶段。
欧盟代表团率先抛出了一份精心准备的草案：《关于建立全球关键数字能源基础设施（代号“天网”）多边监督与咨询委员会的框架协议》。草案核心是成立一个由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主要能源生产与消费国代表及独立技术专家组成的委员会，该委员会有权审议系统的重大升级、审查其跨境行动预案、并可就其运行提出“具有道义约束力”的建议。
紧接着，一个由数个太平洋岛国和非洲国家组成的联盟，出人意料地联合提出另一份提案：《确保能源公正与脆弱国家优先接入的“天网”系统运行原则倡议》。他们强调系统应优先保障最不发达国家和气候脆弱地区的能源可及性与稳定性，并要求在系统决策中引入“气候正义”和“历史责任”加权因子。
会场气氛变得更加复杂。大国博弈之外，小国集团试图利用道德高地和技术依赖，为自己争取更多话语权和实际利益。
顾凡快速分析着局势。欧盟方案旨在“锁住”系统，小国方案则想“利用”系统。两者都对中方坚持的“主权管理、辅助工具”定位构成挑战。
轮到中方发言。代表没有直接反驳前两份提案，而是提出了第三份：《关于构建开放、协同、安全的全球能源互联网伙伴关系倡议》。倡议将“天网”系统定位为未来全球能源互联网的一个“先行示范节点”，强调其开源、协作、演进的技术特性，呼吁各国共同参与技术标准制定、数据安全协议构建和联合研发，从而在共享发展中自然形成治理共识。这巧妙地将“管理权”之争，转化为“合作建设”的机遇。
“很聪明的策略。”顾凡身边，一位资深外交官低声评价，“化防御为引领，把桌子做大，让所有人都能坐下谈，但核心的灶台还在我们手里。”
然而，美方代表的发言让局面再起波澜。他们并未提出具体草案，而是着重强调了“供应链安全”和“技术后门风险”，暗示任何集中式的管理系统都可能成为单点故障或被他国利用的工具。他们更倾向于一种“基于共同标准、分布式运行的互联系统群”模式——实质上，是想用另一种技术架构来替代或制衡“天网”。
会场内暗流汹涌。顾凡知道，真正的交锋将在闭门磋商和夜晚的酒店套房里展开。
这时，他收到了林辰关于渗透行动和“瓷器”代号的紧急通报，以及一条附加指令：“重点留意会议上任何与‘听瓷阁’残余、程建国技术遗产、或‘瓷器’相关隐喻的言论或提案。‘瓷器’可能不止是一个代号。”
顾凡心中一凛。程建国、瓷心技术、听瓷阁……现在又出现一个指向明确的“瓷器”。这像一条隐藏的脉络，始终贯穿在“天网”系统的诞生与争夺之中。
他目光扫过会场中那些或激昂、或沉稳、或深思的面孔。谁的脸上，戴着“瓷器”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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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安全屋。
林辰看着“灰隼”小队传回的现场记录和传感器初步发回的数据，脸色凝重。
“瓷器”。这个代号的出现，将侦察行动的层级和危险性陡然提升。它不再仅仅是商业间谍或外国情报机构的常规窥探，而是直接指向那个隐藏在“瓷心”技术迷雾深处的、跨越数十年的偏执理想及其继承者。
“查所有与‘瓷器’相关的历史档案、程建国的笔记、以及‘听瓷阁’已知成员的通信习惯和代号。”林辰命令夜枭，“同时，分析对方要绘制林宅详细图谱的目的。是想寻找什么？还是为某种行动做准备？”
“从他们关注的‘异常金属回波’和‘非商用加密模块’来看，”夜枭分析，“他们可能怀疑林宅内有隐藏的安全屋、技术密室或高等级通信中心。想掌握精确布局，要么是为了精确窃听或植入设备，要么……”
“要么是为了精确打击或侵入。”林辰接上他的话，眼神冰冷。
就在这时，加密频道传来顾凡从维也纳发回的紧急消息：美方在非正式场合，向少数国家代表散发了一份技术评估报告的摘要。报告声称，通过独立分析“天网”系统部分公开接口和东非援助事件的数据流特征，他们发现了“与已故极端技术主义者程建国早期实验性人工智能协议高度相似的结构性印记”，并警告“该系统可能继承或隐藏了程建国未被公开的、更具干预性的底层指令集”。
“他们开始打‘程建国幽灵’这张牌了。”林辰立刻意识到。这是在为施加更严苛监管或推动替代方案制造舆论和技术恐慌。而且，时机选在渗透行动刚刚失手、对方可能提高警觉的时候，未免有些巧合。
“瓷器”在行动，而其政治或技术上的同盟者，在维也纳同步发难。
压力从虚拟与现实、国际与家庭多个维度同时挤压而来。林辰走到窗边，天色已蒙蒙亮。他想起儿子睡梦中无意识咂嘴的模样，想起妻子灯光下温柔的侧脸。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思绪和情绪。指节在窗台上轻轻敲击，三短一长。
风暴已至，他必须比风暴更冷静，更坚韧。
“启动‘瓷光’预案第一阶段。”他对着通讯器，平静地下达了新的指令。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有些阴影，既然已经爬到脚下，就必须迎上去，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成色。
无论那是残留的“瓷器”，还是新生的魑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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