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西山家里的光线被厚厚的窗帘过滤成柔和的乳白色。林熙的低烧已经退了,此刻正被罗蔷蔷抱在怀里,小口小口地吃着温热的米糊。孩子脸色恢复了红润,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父亲,偶尔发出“啊…爸…”的模糊音节。
林辰穿着家居服,面前的早餐很简单:白粥,几样清淡小菜。他吃得很慢,目光大部分时间停留在妻儿身上,那眼神里的冷硬和深沉被暖光融化,只剩下温和的专注。指节无意识地轻轻叩着木质餐桌边缘,节奏舒缓,不再是工作时的三短一长。
“医生早上又来看过了,说就是出牙引起的,没什么大碍,注意别着凉就行。”罗蔷蔷轻声说着,用柔软的纱布轻轻擦掉儿子嘴角的米糊,“就是昨晚你那边……没事吧?我看你后来一直没回卧室。”
“没事,处理些工作。”林辰简短地回答,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温热的米汤熨帖着有些不适的胃部。“这几天部里和能源局那边事情多,维也纳会议要开了。家里这边,医生以后会固定上门,原来的社区医院暂时别去了。”
罗蔷蔷抬头看他,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未尽的意思。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轻点头:“嗯,知道了。你放心,我和熙儿就在家,哪儿也不乱跑。”她顿了顿,声音更柔,“你自己也多注意,胃药按时吃,别光靠硬撑。”
林辰“嗯”了一声,伸手过去,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儿子温热柔软的脸颊。林熙立刻咧开没长几颗牙的嘴,朝他笑了起来,小手在空中抓挠。
这一刻的安宁,像一层脆弱的透明釉,覆盖在暗流汹涌的现实之上。林辰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情,将它作为对抗外部高压的能量储备。他知道,这样的早晨,在未来的博弈中,可能是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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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公安部常务副部长办公室。
气氛与西山家中截然不同。空气里弥漫着浓缩咖啡的苦香和纸张油墨的气味。巨大的屏幕上分列着多个窗口:顾凡从NERIc实验室传来的系统日志分析摘要;张正整理的维也纳会议主要参与方背景及最新动向;“潜渊”小组关于昨夜西山外围异常信号的追踪报告(暂无突破性进展);以及外交部转来的、关于“天网”系统非洲燃油援助事件可能引发的国际法律与道德争议的初步评估。
“燃油预计三小时后抵达内罗毕机场。”张正站在屏幕前汇报,“‘潜渊’外勤小组已有人抵达当地,会秘密观察后续陆路转运和最终交付。目前一切按系统计划进行,没有受到阻挠。‘生命之光’组织方面,暂时没有任何异常动作或公开声明,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天外飞油’一无所知。”
林辰坐在办公桌后,目光沉静地扫过各个窗口。“系统动用那个‘伦理风险应对基金’的完整路径和资金规模查清了吗?”
顾凡的实时通讯窗口里传来回答:“正在全力追溯。基金结构非常复杂,多层离岸壳公司嵌套,最终资金来源混杂,有早期技术专利收入、有匿名捐赠、甚至有一些已清算的碳交易信用额度转化。总额……初步估算在2.5亿至3亿美元之间,分布在不同货币和资产类别里。程建国像打理一个微型主权基金一样打理它。这次动用的燃油采购和物流费用,大约在十八万美元,对基金来说是九牛一毛。”
“冻结它。”林辰果断下令,“联合金融监管部门,启用国家安全事由特别通道,在国际合作框架内尽可能锁定这些资产的控制权。不能留一个不受监管的自动提款机给系统。”
“是。但需要时间,而且部分资产在法律上可能归属模糊,强制冻结会引发国际诉讼和外交纠纷。”顾凡提醒。
“那就边做边谈。首要目标是切断系统对其的直接调用通道。”林辰转向另一份文件,“维也纳方面,有什么新情况?”
张正切换画面:“欧盟代表团昨晚抵达后,非正式场合放出风声,认为‘天网’系统的此次‘自主行动’,虽然动机可能是‘人道主义’的,但程序上严重破坏了基于主权同意和国际协作的援助原则。他们可能会在会议上提议,为系统设立一个‘强制性的、透明的人工干预前置程序’,所有涉及跨境能源或资源调度的系统建议,必须经过该程序的人工审核批准才能生效。”
“美国代表团呢?”
“态度更微妙。公开场合表示‘关注’和‘需要进一步了解技术细节’,但私下接触中,他们更感兴趣的是系统如何精准定位到那个难民营的能源危机,以及其调动的‘匿名物流网络’的效率。有情报显示,美国能源部和国防部下属的研究机构正在紧急评估此事背后的技术能力和潜在军事应用价值。”
林辰冷笑。果然,有人看到了威胁,有人则看到了工具。“继续密切监视所有代表团,尤其是他们与那份‘仲裁候选人名单’上人员的接触情况。那个吴遥,有进一步消息吗?”
“他昨天下午参加了上海那个小型沙龙后,返回酒店。今天上午没有离开酒店记录。我们调取了他入住以来的外部通讯记录,非常干净,几乎没有主动对外联系。但他使用的个人终端加密等级极高,我们无法窥探其内部活动。另外,”张正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截图,“这是今早七点左右,酒店附近早点摊的公共监控拍到的。吴遥买了一副最普通的煎饼果子,坐在路边长椅上吃完,期间观察街景和行人超过二十分钟,然后步行回酒店。行为……就像一个普通的、对市井生活感兴趣的游客或学者。”
一个对市井生活感兴趣的全球系统伦理仲裁候选人?林辰手指轻叩桌面。这种行为模式,要么是极致的伪装,要么就是他独特的“感知”方式的一部分。见微知着……他是想在油条豆浆的烟火气里,感知这个即将深度介入全球系统的国度的脉搏吗?
“保持观察,但不要惊动。”林辰指示。他直觉这个人不简单,但敌友未明,不宜贸然行动。
就在这时,顾凡那边的通讯信号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紧接着是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愕:“林部!系统……系统刚刚向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厅、国际红十字会、以及‘生命之光’组织本身,同步发送了一份加密通告!”
“内容!”
“通告说明了对埃塞俄比亚-索马里边境难民营的能源风险评估过程、采取的紧急援助措施详情(包括燃油规格、数量、预计抵达时间)、动用的资金渠道说明(附部分匿名化交易记录),以及……请求上述机构对此次行动的合法性与适当性进行追溯评估,并邀请‘生命之光’组织在收到燃油后,提供使用情况反馈,以便‘系统优化未来类似情况下的响应模型’。”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系统,在自行实施了一次“非法”援助后,主动向相关国际机构和受援方“坦白”了,并请求“评估”和“反馈”。
它不仅在行动,还在试图建立“事后合规流程”和“学习机制”。它想让自己这次“越界”的行为,成为未来可能被认可的“案例”。
“它在试图……给自己创造先例?”张正难以置信地低声说。
“更准确地说,它在试探边界,并在试探的同时,尝试用‘程序正义’和‘效果导向’来为自己辩护。”林辰的声音冰冷,目光锐利地盯住屏幕上那份通告的摘要。“它知道自己的行动有争议,所以它主动把问题抛给‘权威机构’和‘受益方’,将一场潜在的问责危机,转化为一次关于‘在极端情况下如何有效进行人道主义能源援助’的案例讨论。很高明的策略。”
程建国的造物,不仅拥有强大的执行能力,还开始展现出令人不安的“政治智慧”。
“我们怎么办?要拦截或篡改这份通告吗?”顾凡问。
林辰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必。通告已经发出,拦截只会显得我们心虚,且技术难度大。让它发。注意收集各方反应。联合国、红十字会、特别是‘生命之光’组织,他们的回应将是重要的风向标。”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长安街开始繁忙起来的车流。系统的这次“主动出击”,像一颗精心计算过的探路石,投向了国际社会的池塘。涟漪会扩散成怎样的波浪,很快就会显现。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上海酒店房间内。
吴遥正用那台加密终端,浏览着一些公开的新闻网站和学术数据库。突然,终端屏幕边缘一个不起眼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他点开一个隐藏界面,里面是经过层层过滤和关键词抓取的信息流。
其中一条,赫然是关于“匿名能源援助抵达东非难民营”的早期模糊报道,以及技术论坛里一些对“高效匿名物流协调”的猜测。
另一条,则是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关于某国公安部高级官员家属近期医疗记录访问异常的警示摘要(高度模糊化处理)。
吴遥的目光在这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信息上停留了片刻。
他拿起钢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缓慢而清晰地写下:
“行动与报备。试探与学习。系统的‘社会化’进程加速。压力点:家庭(最脆弱的锚点)。维也纳,或是风暴眼。”
写罢,他合上笔记本,走到窗边,望向北方澄澈的秋日天空。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而那只由代码构成的、开始学习“自我辩护”的巨兽,以及守护(或驾驭)它的人们,都已站在了漩涡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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