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可能能让炉子更省煤、热得更快的法子。”
林向阳小声解释，“用了点……回风和隔板的巧劲儿。”
眼镜男这才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了那张纸，动作优雅而带着一种疏离感。
他展开纸张，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简图和一些关键数据标注。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林向阳敏锐地注意到，他镜片后的目光，在图纸的某个关键结构处，微微停留了那么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停留，让林向阳心中稍定——对方感兴趣！
这份他结合了后世一些简单高效采暖炉理念（进行大幅简化降维后）构思的装置，其核心思路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新颖且实用的。
虽然只是原理图，但其中蕴含的“节能”潜力，对于任何关注技术革新的人来说，都具有相当的吸引力。
眼镜男看了足足有两分钟，期间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个“回流烟道”的结构上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将图纸重新折好，却没有立刻放进口袋，而是拿在手里，目光重新投向林向阳。
“思路，有点意思。”
他给出了一个极其吝啬的评价，但这对林向阳而言，已是莫大的肯定。
“不过，具体效果，需要验证。”
眼镜男语气依旧平淡，“这东西，我们收下了。算你……初步表达了合作的意向。”
林向阳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步险棋，暂时走对了。
这份“鱼饵”成功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并将对方的诉求从“追究图纸瑕疵”和“探寻老底”，部分转移到了“获取新技术思路”上。
“那……我和我弟弟妹妹……”
他适时地再次提出核心诉求。
“短期内，不会有人再去打扰你们。”
眼镜男给出了承诺，但紧接着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但是，林向阳，你要记住。从你走进这个茶棚开始，你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安分守己，展现你的价值，你们就能得到想要的‘平静’。如果再有二心，或者试图耍小聪明……”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威胁之意，再次弥漫开来。
“我明白。”
林向阳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复杂神色。
“很好。”
眼镜男站起身，将那张图纸从容地放进内兜，“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街道办，包括沈怀儒。以后如果有事，会有人联系你。”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意味深长的点拨：“你的‘小发明’，如果真有效，或许可以想办法，让它变得‘名正言顺’一些。比如，通过学校的渠道。”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茶棚侧面的阴影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茶棚内，再次只剩下林向阳一人，以及那弥漫不散的尘埃气息。
他依旧坐在凳子上，久久没有动弹。
后背，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此刻被棚内的冷风一吹，激起一阵寒颤。
他成功了。
用一份新的、具有潜在价值的“技术构想”，暂时稳住了那个神秘而危险的组织，换来了弟妹和家庭的短期安全。
对方最后的提醒——“通过学校的渠道”，更是暗示了一种可能性：他们或许乐见于他在明面上取得成就，这既能验证他的价值，也可能符合他们某种更深层次的目的。
这与他之前想要通过市级评选来提升自身保护屏障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与虎谋皮的基础之上。
他交出的那份原理图，就像投喂给野兽的一块肉，暂时安抚了它的饥渴，但也让它记住了投喂者的味道。
他展现出的“价值”，既是护身符，也可能成为更牢固的枷锁。
未来的路，并没有变得平坦，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复杂和危险的方式。
他缓缓站起身，腿脚因为长时间的紧张而有些发麻。
走出破旧的茶棚，冬日下午的阳光依旧惨淡，但照在身上，却让他感到一丝久违的、虚脱般的暖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仿佛吞噬了光线的阴影角落，然后将目光投向远方，投向学校的方向。
新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必须尽快将那个“高效民用增热回流装置”的构想完善，并设法让它通过学校的名义亮相，从而为自己披上一层更坚固的“合法”与“优秀”的外衣。
然而，就在他拖着疲惫却坚定的步伐，即将走出城隍庙后街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在远处一个巷口的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矮胖，穿着深色的棉袄，动作有些鬼祟。
是……周胖子？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地方？
是巧合？
还是……一直有人暗中跟踪他，监视着他与眼镜男的这次会面？
一股新的寒意，悄然爬上林向阳的脊背。
周胖子那矮胖鬼祟的身影在巷口一闪而逝，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瞬间在林向阳本已稍显平复的心绪中，再次搅起了层层不安的涟漪。
是巧合吗？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周胖子怎么会出现在城隍庙后街这种偏僻角落？
他家的小卖铺离这里可隔着不小的距离。
还是说……自己从走出机械厂，到来到这“老茶棚”，甚至与眼镜男会面的全过程，都始终处于某种监视之下？
周胖子，不过是这监视网络中，一个意外暴露的、并不高明的环节？
联想到眼镜男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能量，以及他们能轻易在机械厂内将纸条塞到自己手中，这种可能性并非不存在。
若真如此，那对方所谓的“短期不再打扰”，其可信度就要大打折扣，这更像是一种在持续监控下的“观察期”。
一股寒意夹杂着屈辱感，再次涌上林向阳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每一步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所谓的“谈判”和“交易”，其主动权或许从未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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