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明都下起了小雨。
细雨如丝,轻轻敲打着窗户,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街道上行人稀少,都撑着伞匆匆走过,留下一串串湿润的脚印。
古月娜站在窗边,看着雨中的城市。
她的手里拿着一份新的卷轴,是云闲昨晚给她的。卷轴很旧,边缘已经磨损,但保存得很仔细。上面记载的是第二个案例——森林守护者。
“准备好了吗?”云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古月娜点点头,将卷轴小心地收好。
两人离开旅馆,没有打伞,只是用一层薄薄的魂力隔绝了雨水。她们穿过湿漉漉的街道,来到城北的一家旧书店。
书店很不起眼,夹在一家裁缝铺和杂货店中间,招牌上的字几乎看不清了。推门进去,里面弥漫着旧纸和灰尘的味道。
店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柜台后打盹。听见门铃声,他睁开眼,看见古月娜和云闲,愣了一下。
“两位……找什么书?”他的声音很沙哑。
“不找书。”云闲说,“我们约了人。”
老人看了看她们,然后点点头,指了指书店深处:“最里面,左转,有个小房间。”
两人穿过一排排书架,书架上堆满了各种旧书,有些甚至已经破损。最里面果然有个小门,推开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房间里已经有人在等。
是个中年女子,穿着朴素的布衣,面容普通,但眼神很锐利。看见古月娜和云闲进来,她站起身,微微点头。
“请坐。”
三人在桌边坐下。
中年女子没有自我介绍,直接进入正题:“林晚教授让我来见你们。她说你们想了解一些……特别的历史。”
“森林守护者?”古月娜问。
女子点点头,从随身带的布包里取出几本厚厚的笔记,放在桌上。
“这是我曾祖父的日记,还有家族的一些记录。我们家族……曾经是森林守护者。”
古月娜翻开一本笔记。纸张已经泛黄,字迹很工整,但用的是古老的书写方式,需要仔细辨认。
「星历1783年,春分。与‘绿影’族长会面,商定今年的守护范围。它们承诺驱赶盗猎者,我们则帮助治疗受伤的幼崽。」
「星历1785年,夏至。‘铁爪’部落袭击边境村庄,‘绿影’族群提前预警,无伤亡。赠其药草十筐。」
「星历1787年,秋。盗猎者团伙入侵,击杀三只成年‘绿影’。联合追捕,击毙盗猎者七人,俘虏三人。‘绿影’族长哀恸,但仍遵守契约,未波及无辜。」
一页页翻看,古月娜渐渐明白了这个案例的特殊之处。
森林守护者,是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家族,世代居住在大陆南部的“翡翠森林”边缘。他们的职责不是猎杀魂兽,而是守护——守护森林的生态平衡,防止过度猎杀,调解人类与魂兽的冲突。
而“绿影”,是一种鹿类魂兽,灵性很高,智慧接近人类儿童。它们与守护者家族签订了古老的契约,互相保护,互相帮助。
“这个契约持续了多久?”古月娜问。
“两百七十年。”中年女子回答,“从星历1560年到1830年。直到翡翠森林发生大规模魂兽暴动,契约才被打破。”
“为什么会被打破?”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因为贪婪。”
她翻开另一本笔记,指向其中一页。
「星历1830年,冬。帝国贵族‘血刃侯爵’率军进入翡翠森林,猎杀‘绿影’族群以获取魂环魂骨。守护者家族试图阻止,但实力悬殊。‘绿影’族群死伤过半,族长战死。契约……终结。」
字迹很潦草,能看出书写者当时的痛苦和愤怒。
古月娜看着那些字,仿佛能听到两百年前的哀嚎,能看到森林里的鲜血。
“后来呢?”她轻声问。
“后来,守护者家族分裂了。”女子说,“一部分人选择复仇,加入反抗军,与贵族势力战斗了十几年,最终全部战死。另一部分人……包括我的曾祖父,选择了隐退,离开翡翠森林,带着家族的记录,隐姓埋名。”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古月娜能听出其中的沉重。
“你恨吗?”云闲忽然问。
女子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是一个苦涩的笑。
“恨?当然恨。我的曾祖父恨了一辈子,临死前还在念叨‘绿影’族长的名字。我的祖父、父亲,也都恨。但恨有什么用呢?恨不能让死去的魂兽复活,不能让破碎的契约重圆。”
她顿了顿:“他们选择隐退,不是忘记了仇恨,而是明白了……有些东西,比仇恨更重要。”
“比如?”
“比如记忆。”女子说,“比如那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美好。契约虽然被打破了,但那两百七十年是真实的。‘绿影’族群和守护者家族的友谊是真实的。我的曾祖父说,他宁愿记住那些美好的时光,也不愿被仇恨吞噬余生。”
她翻开笔记的最后几页。
那里不是文字,而是一些素描画。
画得很粗糙,但能看出内容——人类和鹿类魂兽并肩站在一起,孩子们围着魂兽玩耍,森林里一片和谐。
还有一张画,画的是一位老人和一只老鹿,坐在林间空地上,一起看着夕阳。
画的下面有一行小字:「与老友‘翠影’的最后一次看日落。它说,不后悔。」
古月娜看着那些画,久久没有说话。
雨还在下,敲打着书店的屋顶,发出细密的声音。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你为什么要保存这些?”古月娜终于问。
女子抚摸着那些泛黄的纸页,眼神温柔。
“因为这是我们的根。守护者家族虽然不存在了,但那段历史不应该被忘记。我想让后人知道,人类和魂兽之间,除了仇恨,还有过别的可能。”
她看向古月娜:“林晚教授说,你们在寻找共存的道路。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成功,但至少……我想让你们知道,曾经有人尝试过,而且一度成功了。”
古月娜点点头。
她明白女子的意思。
这些记录,这些记忆,是火种。
在仇恨的黑暗中,一点点微弱的火种,证明光明曾经存在过。
也许很微弱,也许随时可能熄灭。
但只要还存在,就还有希望。
“谢谢你。”古月娜真诚地说。
女子摇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这些记录在我家里藏了两百年,除了家族的人,没人知道。我很高兴,终于有人愿意看,愿意听。”
她将笔记小心地收好,重新装进布包。
“我该走了。”她站起身,“这些笔记,如果你们还需要看,可以再来找我。但请……好好保管。这是我们家族最后的记忆了。”
古月娜郑重地点头:“一定。”
女子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古月娜和云闲。
雨声更大了。
“你怎么看?”云闲问。
古月娜沉默了很久。
她在消化刚才看到的一切,在思考那个持续了两百七十年的契约,在想象翡翠森林曾经的和谐景象。
“很美。”她最终说,“但也……很脆弱。”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个契约,建立在双方实力相当的基础上。守护者家族有实力保护‘绿影’族群,‘绿影’族群也有实力帮助守护者。但当更强大的力量介入——那个血刃侯爵——契约就立刻被打破了。”
她顿了顿:“就像石泉村的契约,当山体滑坡迫使村庄迁徙,契约也就自然终止了。这些共生关系,都太依赖外部条件。一旦条件改变,就会瓦解。”
云闲点点头:“你说得对。但反过来想——正因为外部条件合适,他们才选择了合作,而不是对抗。这说明,环境会影响选择。”
她看向窗外雨中的街道:“现在的人类和魂兽,处在仇恨最深的环境中。但如果环境改变了呢?如果出现某种力量,能够创造新的条件呢?”
古月娜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有一个强大的存在——比如寂静领域——能够压制双方的极端力量,能够保证基本的公平,能够……
创造一个适合合作的环境。
那么,人类和魂兽的选择,会不会改变?
会不会有更多人,像石泉村的村民,像守护者家族,选择理性,选择合作?
“但那样的环境……需要多大的力量来维持?”古月娜轻声问。
云闲没有回答。
因为她知道答案——需要足以压制整个大陆所有势力的力量。
需要神级的力量。
需要……寂静领主那样的存在。
而那样的存在,会愿意为了人类和魂兽的共存,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吗?
古月娜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两人离开书店时,雨小了一些。
街道上开始有行人,店铺陆续开门。卖早餐的小贩推着车走过,蒸笼里冒出白色的热气,带着包子的香味。
一切都很平常。
但古月娜知道,在这平常的表象下,有多少暗流在涌动。
明都的权力斗争,人类和魂兽的千年仇恨,还有那些被遗忘的历史,那些破碎的契约。
复杂,矛盾,但又充满了可能性。
回到旅馆的路上,她们经过中央广场。
广场上聚集了一些人,正在听演讲。演讲者还是那个年轻的学者,但今天的话题变了,不再是《城市安全法》,而是“历史的教训”。
“……翡翠森林的悲剧告诉我们,当贪婪压倒理性,当暴力取代对话,最终受害的是所有生命!人类,魂兽,都会在仇恨的漩涡中沉沦!”
古月娜停下脚步,听着。
年轻学者讲得很投入,引用了很多历史案例,包括守护者家族的故事。他不知道,故事的主角之一的后代,刚刚和古月娜见过面。
“我们不能重复历史的错误!”年轻学者的声音在雨中回荡,“我们需要新的道路,需要理性,需要对话,需要……共存!”
掌声响起。
但也有很多质疑的声音。
“说得轻巧!魂兽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共存?”
“就是!我叔叔就是被魂兽咬死的!”
“血债血偿!”
年轻学者耐心地回应:“我理解你们的痛苦。但仇恨的循环,只会带来更多的痛苦。翡翠森林的契约持续了两百七十年,那两百七十年里,没有冲突,没有死亡。那为什么不能成为我们的目标呢?”
争论还在继续。
古月娜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她想起了那个中年女子的话:“我的曾祖父说,他宁愿记住那些美好的时光,也不愿被仇恨吞噬余生。”
记住美好,而不是被仇恨吞噬。
这很难。
但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回到旅馆房间,古月娜站在窗边,看着雨中的明都。
她在想翡翠森林,想那些素描画,想老人和老鹿一起看日落的场景。
很美。
真的很美。
如果星斗大森林也能那样……
如果人类和魂兽也能那样……
她闭上眼睛。
路还很长,很难。
但至少,她看到了方向。
看到了那些在历史长河中,一闪而过的微光。
虽然微弱,但真实。
那就够了。
足够给她力量,继续走下去。
雨停了。
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洒下来,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投下金色的光斑。
新的一天,新的希望。
而古月娜知道,她离那个答案,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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