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卡车引擎轰鸣。
肖芷涵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家的方向。
婆婆张桂芬站在人群最前面，不停地挥着手，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
顾盼紧紧地依偎在奶奶身边，小小的身体因哭泣不住地颤抖。
大伯母和大哥顾言默也站在那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邻居们都出来了，赵秀莲、周红，还有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脸庞，此刻都汇聚成一股温暖的洪流，目送着她。
肖芷涵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毅然转过身，登上了卡车。
车厢里坐了几个年轻的志愿者。
有男有女，脸上都带着紧张，但更多的是坚定。
他们都是来自首都各大高校的优秀学生，是这个时代的天之骄子。
在灾难面前，他们选择了挺身而出。
卡车缓缓启动，将那些熟悉的景象抛在身后。
肖芷涵的心里，也涌起酸涩的不舍。
她的手心，还残留着家人留下的温度。
就在她上车前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整个家都为她动了起来。
婆婆张桂芬连夜用仅剩的面粉，为她烙了十几张厚实的饼。
老太太的手被灶火烫出了好几个泡，却感觉不到疼。
她把还带着热气的饼用布包好，一层又一层，塞进肖芷涵的背包里。
“路上饿了就吃，顶饿。”张桂芬的声音沙哑，眼睛红得像兔子。
“到了那边，什么都没有，可别饿着自己。”
大哥顾言默和大嫂，则把家里抢救出来的最好的药品都找了出来。
纱布、碘酒、消炎药，还有一小瓶珍贵的止痛片。
大嫂将这些东西仔细地分装在小袋子里，一一向肖芷涵说明用法。
“这些你都带上，用不用得上都以防万一。”顾言默沉声说。
“记住，救别人的前提，是先保护好自己。”
最让肖芷涵意外的，是顾盼。
那个一直怯懦、依赖她的女孩，在送她的时候，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举动。
顾盼把自己身上最厚的一件棉外套脱了下来，硬要给肖芷涵穿上。
“肖姐，你穿上。”
“广播里说，震中那边晚上特别冷，你不能冻着。”
那件外套是顾盼最珍视的衣服，是她到顾家后，肖芷涵带她买的第一件新衣。
看着女孩冻得发紫的嘴唇，肖芷涵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她知道，这个女孩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学着去关心别人，学着去承担责任。
最终，肖芷涵没有拒绝。
她穿上了那件还带着顾盼体温的外套。
那份温暖，从身体一直传递到心里。
卡车行驶在已经面目全非的街道上。
曾经的繁华早已不见踪影。
道路两旁是坍塌的房屋和扭曲的钢筋。
路上随处可见救援的部队和行色匆匆的灾民。
空气中是浓重的尘土，夹杂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车厢里很颠簸，没有人说话。
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他们即将面对的，是这场灾难最核心的创口。
肖芷涵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睛。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顾言洲的脸。
他现在在哪里？
他安全吗？
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正奔赴在最危险的前线？
她不敢深想。
思念像一根细针，扎在心上，不致命，却绵绵不绝地疼。
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祈祷他平安，祈祷所有在前线奋战的人都平安。
车子一路向西，离市中心越来越近。
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触目惊心。
一些高大的建筑，像被拦腰折断的巨人，颓然倒塌。
地面上裂开巨大的缝隙，仿佛大地张开的丑陋伤口。
肖芷涵看到一所小学的废墟。
教学楼已经塌陷了一半，操场上散落着孩子们的书包和文具盒。
一个粉色的发卡，静静地躺在灰尘里。
肖芷涵的心猛地一揪，感到窒息。
她别过头，不敢再看。
她身旁的一个女志愿者，已经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车厢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这时，坐在对面的一个男生突然开口，唱起了一首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是国歌。
他的声音一开始有些颤抖，但很快就变得高亢有力。
车厢里的其他人，先是一愣，随即也跟着唱了起来。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歌声在颠簸的车厢里回荡。
肖芷涵也跟着唱。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没让它流下来。
歌声给了他们力量。
让他们从巨大的悲伤中，暂时挣脱出来。
让他们记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们不是来悲伤的，他们是来战斗的。
是用自己的知识和血肉，去和这场天灾战斗。
卡车又行驶了很久，终于在一个临时的指挥部前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聚集了大量的救援人员。
军人、医生、消防员，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国际救援队。
不同肤色的人们，说着不同的语言，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情。
肖芷涵和她的同学们被带到了一个帐篷里。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位神情严肃的军官。
“各位同学，欢迎你们的到来。”军官的声音洪亮。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们救援队伍的一员。”
“你们的任务很明确，就是为国际救援队提供全程的翻译支持。”
“语言的畅通，是我们高效救援的生命线！”
“你们每一个人，都将直接影响到救援的成败！”
军官的话，让所有年轻的志愿者都感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很快，他们就被分配到了不同的队伍。
肖芷涵被分到了一支来自德国的救援队。
队长是一个名叫汉斯的德国男人，人高马大，神情严峻。
他带着他的队员和一条训练有素的搜救犬。
汉斯通过一个联络员，简单地向肖芷涵说明了情况。
“我们刚刚通过生命探测仪，在前方三号区域的一片废墟下，探测到了微弱的生命信号。”
“我们需要立刻过去。”
“但是那片区域结构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
“小姑娘，你害怕吗？”汉斯看着肖芷涵，用生硬的中文问道。
肖芷涵摇了摇头。
她用流利的德语回答：“我不怕。请立刻出发吧。”
汉斯很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华夏女孩，德语说得好，胆量也大。
“好，出发！”
肖芷涵跟着汉斯的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片被称为三号区域的废墟。
越靠近，腐败的气味越浓烈。
脚下是碎裂的砖石和钢筋。
每走一步都万分小心。
她知道，这片废墟之下，掩埋着一个又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从死神的手里，把那些可能还幸存的人，抢回来。
她的征途，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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