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承安的手指即将从地图上的“葬星古漠”移开,三人共识将成之际,洛洛忽然轻“咦”了一声,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狡黠与漫不经心的眼眸里,罕见地掠过一抹凝重与恍然交织的复杂神色。
“等等……”她抬手制止了即将开始的行动筹划,从自己那看似普通、实则内蕴须弥的空间储物镯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三枚颜色古旧、材质各异的玉简,以及一卷几乎要碎成粉末的暗黄色兽皮古卷。这些东西被她以柔和的阴影之力承托着,仿佛生怕一点震动就会让它们彻底化为飞灰。
“差点忘了这个。来见你们之前,我收到了星枢府传来的消息。一直以来,我都让人在搜寻太初门的蛛丝马迹。”洛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显然是短时间内耗神过度,“府里那几个专攻上古密文和考据学的老学究,前些日子差点没把自己熬死,总算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故纸堆和犄角旮旯的遗迹拓片里,扒拉出点东西。他们原本是想找找有没有关于近期‘空间涟漪’或‘异象’的古早记载,结果……阴差阳错,好像挖到了更不得了的东西,指向……‘太初门’的起源。”
方莫愚眼神一凝,从前的他并不清楚星枢府太初门这些古老门派的秘辛,后来清微真人放开了一些资料的查询权限,方莫愚才对这些古老势力有所了解,更是知晓了洛洛的身份。
只听方莫愚淡淡肯定了洛洛所言的真实性:“星枢府秘库收藏浩如烟海,尤重野史杂闻、孤本残篇,能让他们如此郑重其事,必非寻常。”
陈承安也收敛气息,目光落在那些古物上:“洛洛,详细说说。”
洛洛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讲述这段堪称烧脑又曲折的发现过程。
这件事要追溯到一个多月以前,当时远在南疆地区,有一个小小的家族一直以来都附庸于强大的星枢府之下。然而就在某一天,这个家族在对其祖传府邸中的地窖进行大扫除的时候,竟然意外地发掘出了一批神秘莫测的物品!这些东西显然曾经遭受过极为严密复杂的禁制封锁,以至于就连这个家族本身也早已将它们遗忘在了岁月长河之中。
而在这众多尘封已久的宝物当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当属那块残破不堪的留影星盘了。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后人们惊讶地发现,这块星盘之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若隐若现的星象轨迹以及断断续续难以辨认的古老语言文字。于是乎,那些平日里总是喜欢咬文嚼字钻牛角尖儿的老学究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着手对它展开深入细致的研究工作起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老家伙们成功破解开了隐藏在星盘中的秘密:原来通过对其所记载下的星象图纹进行分析推断之后可以得知,这块星盘所代表的时代远比人们想象中的更为久远,甚至有可能比上一次传说中的绝地天通事件还要早上许多年呢!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当众人把目光聚焦到星盘边缘那几处快要消失殆尽的印记上面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它们居然跟存放在星枢府内部的另一幅古旧卷轴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尤其是那个被特别标记出来并注明为疑似与太初相关的简单笔画纹路之间,两者简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相似度高达七成之多啊!
“这一发现立刻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并引发了浓厚的兴趣。紧接着,他们决定将这条神秘的纹路作为关键线索,投入到对府库内浩如烟海且繁杂无序的资料进行深入研究之中。
这项任务无异于大海捞针般艰巨,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与精力去仔细甄别每一个细节。在此过程中,他们不断地筛选并剔除那些可能产生误导的干扰因素——例如某些已经消逝无踪的炼器宗派所留下的独特印记;又或是源自远古时期某一部落用于祭祀仪式的特殊符号等。
然而,就在众人几乎要陷入绝望之际,当他们翻阅到一批来自极北地区“永冻荒原”某座被冰雪覆盖的古老遗迹中的骨片时,整个局势突然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洛洛指了指那卷暗黄色兽皮:“这兽皮,裹在那批骨片外面,材质非比寻常,历经极寒而不腐。上面用一种早已失传的‘灵犀文’记录了类似编年史的东西,残缺得厉害,但其中一段提到了‘天监初立,授符巡狩,维衡四极’。”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队负责整理东海某处海底火山喷发后冲刷出来的古老礁石刻文的长老,破译出几段断续的铭文,大意是‘监察失其正,权柄蚀其心,初道渐蒙尘’。”
洛洛手指轻点那三枚玉简:“这三枚玉简,来源更是天南地北。一枚得自中州某古战场遗址的地宫残垣,记录了一种古老的监察使权限与天地法则共鸣的仪式片段;一枚是西域某早已覆灭的佛国遗藏中,与佛法典籍混杂存放的杂记,隐晦提及有‘持天宪者’堕落,引发灾劫;最后一枚,则是从南荒某个与世隔绝的巫族祖祠祭坛下挖出,里面封存着一缕极其微弱、却让所有接触者都感到肃穆威严的残留神念波动,经过秘法反复激发和解读,只得到两个断续的词组——‘太初……监察……’、‘背离……诏命……’。”
“单独看任何一份资料,都只是语焉不详的碎片,甚至可能被误解为其他传说。”洛洛眼神锐利起来,“但当府里那些老家伙——特别是那个号称‘人形古卷比对机’的七长老——不惜耗费寿元,动用‘星河推演盘’和‘因果残篇缀合法’,将这些散落各地、年代不一、记录方式各异的碎片信息,从时间线、事件关联性、能量残留属性(尤其是那缕巫族神念与监察使仪式描述的能量特质比对)等多个维度进行强行拟合推演后……”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一个被漫长岁月尘埃深埋的轮廓,逐渐浮现出来。虽然依旧模糊,充满缺口,但核心指向惊人一致:在极其古老的时代,早于现今有明确历史记载的宗门体系建立之前,曾存在一个被‘天地’或者说某种至高规则正式认可、授予权柄的‘监察使’体系。其最初的首领或创始人,似乎就是后来‘太初门’的初代门主!”
方莫愚倒吸一口凉气:“天地认可的监察使?这……这与后世王朝钦封、宗门自命的监察使,意义截然不同!那近乎是……代天巡守,持衡法则的权柄!”
陈承安瞳孔微缩,他想起了自己那枚巡天司监察使令牌中蕴含的、来自当今朝廷与部分正道气运的加持。这与那“天地认可”的权柄相比,简直是萤火之于皓月。
而陈承安正是如今这一代天地认可的监察使,虽然天地认可乃是法则之力加持在他身上的,并没有给予他什么令牌之类的东西,但陈承安只要在这片天地之下,只要他行使的是监察任何有损这方世界的权力,天地自然就有有伟力加持在他身上,知道这片天地死亡。亦或者说,陈承安本身就相当于一块监察使的令牌。甚至可以做到言出法随的程度。
“根据那些碎片拼凑出的极不完整的故事线,”洛洛继续道,语速加快,“这位初代‘天地监察使’及其最初的追随者(或许便是太初门雏形),其职责似乎是监察天地运行、维护某种根本性的‘平衡’(可能是阴阳、生死、灵浊,亦或是更抽象的法则协调),防止某些未知的‘大失衡’或‘外侵’发生。他们拥有调用部分天地法则力量的权限,行动隐秘,超然物外。”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权柄’和‘超然’上。”洛洛脸上浮现出讽刺与凝重交织的神情,“推演显示,在经历了某次或多次成功的‘监察’与‘干预’后,这位初代门主或其核心继承者的心态,发生了微妙而危险的偏移。从‘监察’与‘维护’,逐渐滑向‘掌控’与‘支配’。古籍残篇中开始出现‘渐生僭越之心’、‘以天宪谋私器’、‘初意蒙尘,道途偏斜’等隐晦指责。那份巫族神念中残留的‘背离诏命’的情绪,尤为强烈,充满了失望与警示。”
“贪恋权势,滥用监察之权?”陈承安若有所思,“从维护平衡的守护者,转变为试图主导甚至操控平衡的棋手……这其中的转变,恐怕不仅仅是个人欲望膨胀那么简单。或许,他们‘监察’到的某些真相,让他们产生了‘唯有掌控,才能彻底解决’的偏激想法。”
洛洛点头:“老学究们也是这么推测的。他们认为,初代门主可能接触到了这个世界某个极其核心甚至危险的秘密,这个秘密让他(或他们)对单纯的‘监察维护’失去了信心,转而寻求更直接、更绝对的‘控制’。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原本用于维护平衡的力量和知识,被逐渐扭曲,用于某些禁忌的实验、布局,甚至可能……主动去制造或利用‘不平衡’。”
她指向地图上的葬星古漠,又指了指陈承安面前的噬魂令牌、星核碎片和灰色符文:“结合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大规模掠夺生魂这种破坏平衡的极端行为,频繁的空间干涉,收集星核等古老物质,还有这枚疑似‘太初源纹’扭曲残留的符文……一切似乎都对得上。”
“太初门,或者说其现在的掌控者,很可能已经背离了最初的‘天地监察使’职责,走上了一条为达目的(或许是他们认为的‘终极控制’或‘解决之道’)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以万千生灵为祭、扰乱天地正常运转的偏激道路。”方莫愚沉声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寒意与忧虑,“而‘噬魂殿’这样的组织,不过是他们伸向现世,搜集‘燃料’和‘材料’,测试技术,乃至主动制造混乱以掩盖真实意图的触手之一。”
陈承安静静听着,脑海中诸多线索飞速碰撞、连接。父亲陈冥渊提及的“大道魂晶”与宇宙级变故,麒麟所说的“天地魂力大循环”,近来修行界的种种异变,太初门可能掌握的古老法则知识,以及现在揭露的、其源自“天地监察使”却已偏斜的初衷……
“所以,葬星古漠……”陈承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那里可能不仅是他们某个重要的据点或实验场,更可能是……一处与太初门起源、与他们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密切相关的关键之地。或许,那里埋藏着他们最初获得‘监察使’权柄的秘密,或许,是他们进行某种大型古老仪式的场所,又或许……是通往他们真正大本营的‘门’。”
洛洛收起那些珍贵的古物,耸耸肩:“府里那些老家伙还在继续深挖,希望能找到更具体的坐标或破解那‘太初源纹’的方法。不过,指望他们短时间内有决定性突破,不太现实。我们现在掌握的,已经足够让我们决定去葬星古漠闯一闯了。”
方莫愚起身,浩然气隐而不发:“既知其本源已邪,所为悖逆天地初心,我等更无退缩之理。铲除此獠,不仅为枉死生灵讨公道,更为拨乱反正,或可阻其酿成更大灾劫。”
陈承安也站起身来,将噬魂令牌等物品郑重收起。他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道心也愈加澄明。原本只是追查一桩炼魂邪案,如今却可能牵扯到上古隐秘、天地权柄的滥用,以及一个古老而偏执的庞然大物。
“准备出发吧。”他目光扫过两位值得信赖的同伴,“此行,不仅要查明真相,阻止恶行,或许……还要面对一个早已忘记守护为何物、沉溺于掌控迷梦的‘前·监察使’留下的遗产与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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