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番辩论,算是论道,双方各有裨益。陈承安自从踏入入道之境,被几道隐晦气息探查之后,便一直悄然运转《混沌羽化经》中的“藏”字诀。
如今他已入道,本就有返璞归真之意,再加上这玄奥经文的神奇功效,一身磅礴修为与法则波动被隐藏得毫无踪迹,落在众人眼中,只觉得他渊深难测,却又具体说不出所以然来。修行界探人根底是大忌,众人虽好奇,也不好直接问询。
倒是方莫愚,性子依旧带着几分书生的直率,与陈承安又是旧识,便直接开口问道:“陈兄,千年不见,不知你如今修为到了何等境界?我竟丝毫感应不到了。”
陈承安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些许微末道行,不足挂齿,比不得莫愚你根基扎实,浩然日隆。”
他这般轻描淡写,更显得高深莫测。方莫愚还待再问,一旁的守山人却已起身,笑道:“陈道友远道而来,又经此论道盛况,宗主已在‘混元殿’相候,请随我来吧。”
方莫愚这才按下好奇,与几位尚在回味论道余韵的长老一同,引着陈承安穿过几重殿宇楼阁,来到一处气象更为恢弘古朴的大殿之前。殿名“混元”,笔力苍劲,隐隐有道初生、包容万象之意。
步入殿中,只见一位身着朴素灰色道袍,面容清矍,双目开阖间似有混沌生灭的老者,正含笑望来。他气息圆融无暇,与整个道宗小世界仿佛融为一体,正是道宗当代宗主,清微真人。
“陈小友,千年弹指,风采更胜往昔。”清微真人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力量。
陈承安不敢怠慢,执晚辈礼:“晚辈陈承安,见过清微宗主。听宗主之言,莫非之前宗主见过在下?”
“哈哈!”千年之前,通天路试炼之时,你可知莫愚是如何与你相遇的?
此言一出,陈承安想起来,那日几个三个家伙与方莫愚打斗,被陈承安撞见,随后两人便结伴同行。莫非这相遇乃是有人操作的?
“小友莫要多想,方莫愚自幼聪颖,但修行一道重在修心,他那性子你也知晓,若非有人影响,怕是如今已然泯为芸芸众生,所以老夫便起了一卦,卦象显示贵人在西,乃应雷劫重生之人。老夫便去寻了许久,发觉小友可能便是卦象显示之人,于是才安排你们两人巧遇。希望小友莫怪。”
陈承安闻言,洒然一笑,方莫愚是自己的朋友,无论两个人如何缘由偶遇在一起,如今也都是好的,因此他并未觉得如何。此事便算揭过。
双方寒暄落座,自有道童奉上香茗。清微真人轻叹一声,话题便转入了正题:“陈小友乃外界而来,想必对如今东洲局势有所了解。”
陈承安点头:“略有耳闻。大周国运似有起伏,我本来想着去帝都解决一下,与帝辛陛下毕竟有旧,便忍得一时并未出手。忽地想起道宗封山不出,便过来看看,不想与前辈在这番境遇下见面。”
“虽然各方势力暗流涌动,不过想来大周不会乱。而且……”他略一沉吟,直接点出关键,“据晚辈观察,佛门,似乎有再次东渐之势。”
清微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化为一丝凝重:“哦?小友对佛门了解多少?”
清微真人问出一句,陈承安略一思忖便道:“在下了解不多,但早些年外出历练,偶遇一位佛门弟子,在下与之相交莫逆,与之论法讲道,佛门的修行法门的确不俗。”
陈承安的回答规避了佛门的好坏,实话实说,牵扯到宗教信仰这种事情,能避开还是避开为妙,毕竟这其中的因果太深,而且无论任何拥有信众的宗教,无论教义如何,其信徒却是五花八门,各种纠葛的确让人头疼,所以陈承安中肯地说了一下佛门的功法,而避开了谈论佛门。
轻微闻言,微微一笑,心道好个心思缜密的小子,轻捋长髯,再次开口:“小友目光如炬。不错,如今的佛门确实已经来了东域,原本东域是有佛门寺院的,不过后来佛门弟子陆续离开了东域。此事,还需从万年前说起。”
他缓缓道来一段尘封秘辛:“万载之前,东洲并非道门独尊,佛门诞生于东域,在此亦有其道统传承,香火鼎盛。彼时,道佛两家为教化理念、资源信众,难免有所摩擦。最终,为避免两败俱伤,殃及苍生,我道宗祖师与当时佛门的领袖‘智慧尊者’定下了一场赌约。”
“赌约?”陈承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非是武力相争,而是‘理念’之辩,佐以‘功德’之较。”清微真人道,“双方各选百名未曾修行的凡人弟子,分别授以道法佛理,为期三十年。三十年后,观其心性修为,对世间的贡献,再由双方祖师与天地共鉴。最终,我道门弟子略胜一筹,更合东洲水土人文。智慧尊者亦是信人,依约率领佛门主力,撤出东洲,并立下誓言,万年之内,佛门不得传入东洲。”
“因此,东洲便渐渐地没了佛门传承,而一些激进的弟子更是在那些和尚撤离之后,捣毁了寺庙,焚烧了关于佛门的一切记载。”
陈承安恍然:“原来如此。如今万年之期将至?”
“正是。”清微真人颔首,“万年约定将满,佛门卷土重来之心已昭然若揭。而且,其经过万年沉淀,在西域根基愈发深厚,此番东来,恐怕势在必得。此乃我道宗面临之外患。”
“他们已然在东域建立了山门,佛门在东域渐有兴盛之兆。”
他话锋一转,眉宇间又添一丝隐忧:“然,外患虽迫,内忧亦存。我道宗封山千年,虽得以休养生息,潜心发展,但近来门下弟子修为进展却普遍迟滞。闭门造车,终究难窥大道全貌,缺乏外界的磨砺与机缘,许多弟子困于瓶颈,难以突破。长此以往,如何应对未来之变局?”
陈承安静静听完,沉思片刻,方开口道:“宗主所虑,确是实情。晚辈以为,宗门祖训‘盛世归隐’,意在避世清修,积蓄力量,而非画地为牢,隔绝内外。道法自然,讲究机缘与历练。读万卷道藏,亦需行万里红尘。”
他目光清明,看向清微真人:“依晚辈浅见,道宗或可考虑,局部开放山门,让门下弟子,分批次、有组织地外出游历。或入世体验红尘百态,锤炼道心;或探寻秘境遗迹,寻找机缘;或与东洲其他修行流派交流切磋,开阔眼界。唯有在真正的风雨中搏击,方能磨去璞玉之瑕,激发潜藏之能。温室之花,经不起大风大浪。”
这番言论,与先前论道时一脉相承,都强调“动”与“用”。殿内几位陪同的长老闻言,亦是若有所思。
清微真人凝视陈承安片刻,忽然抚掌一笑:“好一个‘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小友见解,每每发人深省。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泛起一丝战意,“理论终究是理论。小友能看破我宗山门大阵,又于论道中折服诸位长老,想必修为见识皆是不凡。老夫一时技痒,不知小友可愿移步‘演道秘境’,与老夫切磋一番,印证彼此所学?”
陈承安知这是对方要进一步考量自己的实力,也是道宗宗主级别的认可与尊重,当下也不推辞,起身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还请宗主指点。”
两人相视一笑,身形同时模糊,下一刻便已消失在混元殿内。
演道秘境,乃道宗历代高人开辟的一处独立空间,内里法则稳固,足以承受大能交锋。
秘境之中,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皆备,但与外界规则略有不同,更倾向于演化道法本源。
清微真人与陈承安相对而立,并无多言,切磋瞬间开始。
陈承安首先施展空间法则,虚空步变幻莫测,试图以奇制胜。然而清微真人身形不动,周身道韵流转,仿佛与整个秘境融为一体,陈承安的空间折叠、撕裂,竟难以近其身,往往在靠近时便被一股浑圆如意的力量化解于无形。
陈承安转而运用五行生克之道,神通迭出,火焰滔天,弱水环绕,巨木参天,金戈裂空,厚土镇压。清微真人依旧从容,举手投足间,阴阳二气流转,演化太极图虚影,将诸般神通或卸开、或吞噬、或转化,尽显道门正宗的无上玄妙。
两人在秘境当中你来我往斗得激烈异常,但大多数时间都是陈承安在攻,而清微真人在防守,偶尔打出一击,便会将陈承安逼退。
陈承安已然察觉对方的修为比自己高出并不多,但战斗经验极其丰富,道门功法更是浩瀚磅礴,陈承安也不急,慢慢地进攻,一点一点地摸索。
两人交手数日,陈承安虽然不疾不徐,但见常规手段难以建功,陈承安剑指一并,低喝一声:“玄素国度!”
刹那间,以其为中心,一片黑白交织的领域骤然展开!领域之内,法则被强行扭曲,玄为杀伐,素为寂灭,剑意充塞每一寸空间,威力惊人。这是陈承安剑道大成之体现。
清微真人眼中终于露出一丝郑重,他并指如笔,在虚空勾勒,道道清辉绽放,竟在玄素国度内,硬生生撑开了一片清净无为的“道域”!两股领域之力相互挤压、侵蚀,引得秘境空间剧烈震荡。
久战不下,陈承安长啸一声,身形暴涨,施展出法天象地!万丈身躯顶天立地,一拳一脚皆蕴含崩山裂海之威。清微真人亦不示弱,身形同样化作巨人,道袍飘飘,掌印翻飞间,引动秘境本源之力相抗,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激战三日三夜,手段尽出,直打得秘境内地火风水紊乱,日月无光。陈承安发现自己惯用的周天星斗大阵因秘境隔绝无法接引星力,威力大减。而作为底牌的幽冥鬼道法则,他心念电转,觉得并非生死相搏,终究没有动用。
最终,陈承安催动八九玄功至第二重境界,身形千变万化,时而为鹏鸟扶摇,时而为游鱼潜渊,时而分化万千幻影,更兼肉身金刚不坏,硬抗了清微真人一记蕴含阴阳本源的“混元一气大手印”,虽气血翻涌,却凭借玄功神妙与强悍体魄,强行突进,一指虚点在了清微真人眉心前三寸之处。
攻势戛然而止。
清微真人散去法相,恢复原貌,脸上非但没有挫败,反而露出欣慰畅快的笑容:“好!好一个八九玄功!好一个千变万化,金刚不坏!陈小友,你果然未令老夫失望。”
陈承安也收功而立,微微喘息,拱手道:“宗主承让。晚辈深知,宗主定然还有手段未出,此番是晚辈占了肉身玄功的便宜。”
清微真人摆手笑道:“切磋印证,点到即止。小友初入道境不久,便能将诸般大道运用至此等地步,根基之浑厚,悟性之超绝,实属罕见。此战,于你稳固境界大有裨益吧?”
陈承安心头一暖,知道对方早已看出自己突破不久,此番约战,确有助自己夯实根基之意,诚心谢道:“多谢宗主成全。”
“善。”清微真人点头,“小友之建议,老夫深以为然。闭门造车,确非长久之计。”
两人回到混元殿,清微真人当即宣布:“即日起,道宗局部开放山门。内门弟子及以上,可依序申请,由长老带领,分批次前往东洲各地历练。具体章程,由诸位长老商议拟定。”
他看向陈承安与方莫愚:“莫愚,你便随在陈小友身边,一方面助陈小友处理外界事务,另一方面,也好生游历一番,践行‘知行合一’之道。”
方莫愚闻言,脸上露出振奋之色,躬身应道:“弟子领命!”
陈承安与清微真人相视一笑,此番道宗之行,不仅解开了心中疑惑,与故人重逢,更与这东洲的顶级宗门结下了一份深厚的善缘。而带着道宗当代行走方莫愚同行,他未来的东洲之路,无疑将增添一份强大的助力与变数。东洲这潭水,因为道宗的局部入世,恐怕要掀起更大的波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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