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他手里紧握着一张光芒黯淡的传讯符箓，符纸边缘因灵力过度抽取而泛起焦黄的卷边。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布满血丝，目光扫过岩洞黑暗中模糊的轮廓，这里曾是一个临时中转点，如今只剩下废墟般的死寂。
声音通过符箓传出时，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干涩与无力，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
“最新统计……现在被攻破，确认暴露的小世界，总数已达八十七处。我方化神修士，仅存一百二十名……元婴修士，还能联系的到的只有两千七百二十名，损失惨重。”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种苦水，“根据最近几次被精准发现的据点坐标来推算……出卖我们的源头，大概率是碧澜兽，它暴露了我们一部分小世界。”
传讯符箓的另一端，是一片刻意维持的、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几息，一个无法辨认原声特征的扭曲声音才缓缓响起，语气平板，却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与麻木:“知道了。但知道了又能怎么办？碧澜兽是分神境战力，更是罕见的空间亲和大妖！眼下我们高端战力屈指可数，杀一个，少一个。动了它，且不说能否成功，引发的内乱和实力真空，可能让我们死得更快。”
赵四没有反驳，只是握着符箓的手指又收紧了些，指节泛白。他太累了，不仅仅是身体上躲避深洋文明那些无孔不入的追踪者与诡异诅咒的疲惫，更是精神上那种看着自己一方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不断消融的绝望。
“现在不是纠结内鬼的时候！”另一个同样经过处理的声音插了进来，比前一个更显急促，“最关键的是，我们与本方世界意志的联系，已经断了三个月了……现在彻底沉寂了。无论我们如何呼唤，献祭，甚至动用本源秘法，都没有任何回应。我们最大的倚仗，可能……没了。”
此言一出，符箓连接的虚无意念空间中，仿佛有无形的寒流刮过。世界意志，是他们这些窃贼能在此异界扎根，构建小世界偷取灵气的根本保障，是他们在被本土强者发现时，最后可能的逃生退路。
“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它主动放弃了我们，要么就是被此界更强大的意志干扰，切断了联系。”那个声音补充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片压抑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沉默中，一个语调却异常冷静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我提议，主动暴露我们剩余的大部分小世界。”
“什么？！”
“你疯了？！”
“万一……万一世界意志只是暂时被屏蔽呢？我们主动暴露，底蕴就全完了！”
“这是自毁根基！断了我们最后的补给和退路！”
符箓瞬间被各种惊怒、质疑、难以置信的声音淹没，嘈杂的意念混合在一起，几乎要冲垮这脆弱的加密连接。赵四也愣住了，疲惫的大脑一时无法处理这个过于骇人的提议。
但混乱并未持续太久。能修炼到化神、参与到这最核心通讯网中的，没有真正的蠢人。最初的震惊过后，嘈杂声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留下的是更深沉、更冰冷的寂静。每个人都在急速思考。
等到符箓中重新只剩下微弱的灵力流动声，像濒死者的脉搏，那个冷静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不疾不徐，仿佛刚才的激烈反对从未发生，又或者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各位，请暂且按捺情绪，听我分析完，再行决断。”
“首先，我们大概率，确实被母世界的意志抛弃了。原因很简单，此方世界的本源，远比我们的母世界强大！同时也更具侵略性和包容性，若非如此，我们最初也无法行这盗窃之举，弱世界的意志，很难将触角如此深入强世界而不被立刻排斥或吞噬。”
“然而，一切合作，即便是与世界意志这种存在的合作，都建立在双方意愿之上。如今，此方世界的意志，显然不愿再容忍我们的偷窃行为了。世界意志的运作，遵循最基础的利己原则。它会选择对自身世界最有利的方案。”
他的声音顿了顿，让接下来的话更具分量:
“对我们这些已经在此界修炼有成的果实，它不愿意放我们离开。在座的各位，都是化神修士，我们体内凝聚的法则感悟、吸纳的磅礴灵气，对此界而言，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它更倾向于等待我们熟透，也就是在未来某个时刻，或是死于争斗，或是寿元耗尽，陨落于此。届时，我们的一切，法则、灵气、乃至神魂滋养，都将重归此界天地。而我们想要带着这些收获逃回母世界的企图，是它绝对不允许的。”
“对此猜想，诸位可有异议？”
传讯符箓中，是死一般的、长达十数息的寂静。连呼吸声似乎都消失了。赵四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但伴随寒意而来的，却是一种残酷的清醒。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分析冰冷、残酷，却直指核心，逻辑严密得让人绝望。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们之前寄望于母世界意志接引的退路，根本就是一条死路。现在的第一要务，从完成任务彻底变成了挣扎求存。
“很好，看来大家达成了初步共识。”那个冷静的声音似乎微微缓和了一丝，但依旧没有温度，“那么，陈述计划。”
“目前，敌方定位我们小世界的方式，主要依据异常的灵气浓度与流向，因为小世界需要持续不断地将窃取的灵气输送回母世界，这会形成独特的灵气漏斗或低洼点。但是，如果……灵气的浓度高到一定程度，混乱到一定程度呢？就像把一滴墨水滴入一杯清水很容易发现，但滴入一片翻腾的墨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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