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大将军府。
深秋的寒意似乎已提前侵入了这座曾经辉煌的府邸。廊柱朱漆黯淡,庭院草木凋零,连往来仆役的脚步都透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匆忙与惊惶。
正堂之内,袁绍半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胡床上,身上裹着华贵的狐裘,脸色却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眼袋浮肿,目光时而涣散,时而迸射出焦躁与不甘的光芒。自渤海惨败、仓皇逃回邺城以来,这位曾经号令河北、意气风发的北方雄主,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颓下去。身体的病痛尚在其次,精神上的打击与内部日益尖锐的矛盾,才是真正噬咬他心魂的毒虫。
案几上堆积着来自各方的战报,大多用猩红的绸带捆扎——那代表着坏消息。袁绍的手微微颤抖着,拿起又放下,最终烦躁地将它们统统扫落在地,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带着无尽的怨怒与无力。“幽州东部丢了,安平丢了,清河也丢了……我袁本初坐拥三州之地,带甲百万,谋臣如雨,猛将如云,何以短短数月,便沦落至此!苍天何薄于我!”
侍立在下首的谋士逢纪,低垂着眼睑,面色沉静如水,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是坚定的“拥尚派”,早已将身家前程押在了袁绍三子袁尚身上。眼见袁绍日薄西山,嗣位之争暗流汹涌,他必须为袁尚,也为自己,谋划更稳妥的未来。此刻,他需要的不是激怒袁绍,而是引导这位心神已乱的主公,做出符合他们这一派利益的决策。
“主公息怒。”逢纪上前一步,声音平缓,带着惯有的谄媚与算计,“胜败乃兵家常事,刘备虽连下数郡,然我军根基犹在,邺城坚不可摧,钱粮充足,将士效命。只要主公稳坐中枢,调度得当,未必不能扭转乾坤。”
“调度得当?”袁绍猛地看向他,眼中布满血丝,“如何调度?高览、蒋义渠叛我而去,颜良、文丑战死……如今可用之将还有几人?高干、辛明困守巨鹿,被那夏侯兰小儿逼得不敢出头!袁谭那个逆子在清河一触即溃,逃回魏郡便按兵不动!你告诉吾,该如何调度!”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已是咆哮。
逢纪心中冷笑,袁谭的无能正是他想听到的,但面上却越发恭谨:“主公明鉴,大公子在清河受挫,或非战之罪,实乃关羽悍勇、徐庶狡诈,加之张勋偏师袭扰所致。然如今南线关羽、徐庶、张勋已合兵一处,兵压魏郡,其势甚锐。而巨鹿方面,高元才将军虽勇,然信都新败,士卒胆寒,又兼巨鹿郡内因刘备细作与谣言而人心离散,恐非久守之地。”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袁绍的脸色,继续道:“刘备分兵数路,看似处处开花,实则兵力分散。其西路主力赵云、诸葛亮攻破信都后,正在安平休整,不日恐将北图巨鹿,或西进直逼邺城。其意不外乎迫使我军分兵把守,疲于奔命,然后寻隙而破。”
袁绍喘着粗气,听着逢纪的分析,烦躁稍减,哑声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逢纪眼中精光一闪,知道机会来了,压低声音道:“纪以为,当此之际,与其让刘备牵着鼻子走,处处设防,不如主动收缩,握紧拳头!高元才将军所部,乃主公嫡系精锐,虽经信都之挫,元气尚存,更兼辛明将军相辅,是一支不可多得的力量。与其让他们困守孤城巨鹿,日日消耗于城防与刘备的攻心之计下,不若将其调回邺城!”
“调回巨鹿守军?”袁绍眉头紧锁。
“正是!”逢纪语气肯定,“其一,可集中兵力。将高将军所部调回,与邺城现有守军、大公子魏郡兵马形成犄角,重点防守邺城核心区域及魏郡南部通道,使我军防线更加厚实紧凑,避免被刘备各路大军分割击破。其二,可保存精锐。巨鹿已失民心,坚守意义不大,徒耗兵力。撤回邺城,休整补充,以待时机。其三……”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可平衡大势。大公子在魏郡,三公子在邺城,高将军乃主公至亲,其部回防,亦可增强主公直属力量,安定邺城人心,震慑……某些不安分之辈。”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直指邺城内其他派系和袁谭可能有的异心。袁绍虽然病重昏聩,但对权力平衡的本能敏感尚存。他浑浊的眼睛转动了几下,审视着逢纪。
逢纪趁热打铁:“主公,刘备声势虽大,然其连番征战,士卒必疲,粮草转运亦难。只要邺城稳如泰山,挫其锐气,待其师老兵疲,我军便可寻机反扑。届时,高将军这支生力军,便是反击的利刃啊!若继续留在巨鹿,恐被赵云、诸葛亮或张飞北路军逐步蚕食,悔之晚矣!”
袁绍沉默了。他望着地上散乱的战报,又想到邺城内日益紧张的局势和儿子们那点心思。逢纪的话,虽然主要是为其派系考虑,但“集中兵力”、“保存精锐”、“稳守邺城”这几点,确实戳中了他当前最深的恐惧和需求。他害怕邺城有失,那是他最后的尊严和基业所在。
良久,他长长地、颓然地叹了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挥了挥手:“就……依你之见吧。传令高干、辛明,放弃巨鹿,率部……撤回邺城。令其沿途小心,勿为刘备军所乘。”
“主公英明!”逢纪深深躬身,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
邺城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风雨飘摇的巨鹿城。
接到命令的高干,心情复杂难言。放弃巨鹿,无异于将邺城东北门户拱手让人,但袁绍的命令,他不敢违抗,何况逢纪在信中暗示,这是为了保存实力、拱卫邺城大局。
“主公让我等弃守巨鹿?!”高干对辛明苦笑道,笑容里满是苦涩。
辛明倒是松了口气:“将军,主公此令,实乃明智。巨鹿不可守矣。趁赵云大军未至,刘备注意力或在安平,我等速速整军撤离,方为上策。”
两人不敢耽搁,立即以“奉主公之命,回援邺城”为名,整顿城中尚能控制的万余兵马,携带尽可能多的粮草辎重,在一个天色阴沉的清晨,打开了巨鹿城南门,队伍拉得老长,沉默而仓皇地向着西南方向的邺城撤退。
城外的旷野上,夏侯兰率领的游弋骑兵,如同敏锐的鹰隼,立刻察觉了巨鹿城的大规模异动。
“将军!巨鹿城南门洞开,大队兵马涌出,看旗号是高干、辛明本部,队伍中还有大量辎重车辆,正向西南移动!疑似弃城撤离!”斥候飞马来报,语气急促。
夏侯兰立马于一处土丘之上,极目远眺。只见远处烟尘弥漫,旌旗招展,队伍虽然谈不上整齐,但规模确实不小,远非他这两千轻骑所能正面硬撼。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马鞍。
“将军,要不要冲杀一阵,拖住他们?或袭扰其侧翼?”副将请示道,眼中跃跃欲试。
夏侯兰缓缓摇头,目光冷静:“不可。主公严令,我等任务乃是散布威德,搅乱人心,而非与敌主力硬拼。高干、辛明虽败军之将,然麾下仍有万余兵马,困兽犹斗。我军轻骑袭扰或许能占些便宜,但若被其缠住,或城中另有埋伏,恐反受其损。”他顿了顿,“况且,观其动向,确是撤离无疑。传令各部,保持距离监视,不得擅自接战。多派斥候,探明其具体人数、路线、有无断后埋伏。立刻快马飞报主公与赵将军,言明巨鹿之敌已弃城南逃,请主公定夺!”
“诺!”
于是,在巨鹿城外的原野上,出现了奇特的一幕:高干、辛明率领的庞大而略显狼狈的撤退队伍,在秋日黯淡的天光下迤逦而行;而在他们侧翼及后方数里外,夏侯兰的轻骑如同耐心的狼群,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既不发动攻击,也不轻易靠近,只是那沉默的注视与飘扬的“刘”字旗,便足以让撤退中的袁军士卒心头发紧,脚步更快。
高干在队伍中回头望去,能看到那些如影随形的骑兵身影,心中憋闷至极,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催促队伍加快速度,尽快逃离这片让他蒙羞的土地。
夏侯兰就这样“礼送”了高干大军数十里,直到确认对方确实是直奔邺城方向,且并未留下重兵埋伏断后,这才率部折返,回到巨鹿城附近,继续监视,并等待刘备主力的到来。
刘备在安平接到夏侯兰的急报时,大军已准备开拔。闻听高干、辛明竟主动弃守巨鹿南逃,刘备与诸葛亮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与了然。
“袁本初这是要收拢拳头,死守邺城了。”诸葛亮羽扇轻摇,“审配、逢纪之谋也。弃巨鹿,保嫡系,稳邺城,倒是壮士断腕之举。”
刘备冷笑:“困兽之斗罢了。他收缩防线,我便收紧罗网。巨鹿既空,天赐我也!传令全军,目标——巨鹿城!子义,你率前锋轻骑,即刻出发,接收城池,探查情况,安抚民众,肃清可能藏匿的残敌!大军随后便至!”
“末将领命!”太史慈慨然应诺。
当刘备亲率主力大军抵达巨鹿城下时,眼前已是一番景象:城门大开,城头已然换上了“太史”字旗和“汉”字大纛。少数来不及或不愿跟随高干南逃的袁军散兵游勇已被肃清或收降。太史慈早已派兵把守各处要隘,并初步安抚了城中惶惶不安的百姓。
刘备策马入城。街道两旁,店铺门窗大多紧闭,但已有胆大的百姓在门缝后或街角偷偷张望。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期盼。巨鹿,这座他当年曾随卢植征战、平定黄巾时留下足迹的古城,以这样一种兵不血刃的方式,回到了汉室的旗帜之下。
“主公,”诸葛亮伴在身侧,低声道,“高干仓皇撤离,城内府库粮草虽被带走大半,但仍有余存。更可喜者,人心未定,正是施恩布德、收取民心之时。可速张安民告示,重申军纪,开仓赈济贫苦,接见本地着老士绅。苏双、张世平先生的人与文和先生派来的吏员,正好可在此大展拳脚。”
刘备点头,望着这座有些萧瑟却终于摆脱战火直接威胁的城池,沉声道:“便依孔明之言。速令陈枢等人,着手接管巨鹿政务。通告全城:我刘备至此,只为铲除暴虐,还百姓太平。既往不咎,各安生业。免赋税一年,开仓放粮!有袁氏旧吏愿效力者,经查验无大恶,亦可量才录用!”
很快,安民告示贴满了城门口和主要街市。一队队士卒押送着粮车,开始在城中指定的地点设立粥棚。陈枢带着文吏们,迅速入驻原本的郡守府,开始清点文书档案,登记户籍,着手恢复秩序。苏双、张世平麾下的商社人员也开始活动,评估市场,准备疏通商路,平抑物价。
刘备在简单修缮后的郡守府大堂,接见了巨鹿城内有头有脸的几位老者与士绅,忆及当年卢植在此平乱的旧事,并仔细询问了地方疾苦。这些举措,如同春风化雨,慢慢消融着巨鹿百姓心头的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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