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外，秋收正忙。农夫们挥镰割稻，汗流浃背，脸上却带着笑。
“好年景！宣抚使大人来了，地头蛇老实了，赋税也轻了……老天开眼！”一个老农直起腰捶背，庆幸地说。
城门口的招贤馆前人山人海，“唯才是举，不拘一格”的大字格外醒目。队伍里什么人都有：江湖客、书生、带着工具的工匠。
一个脸上带疤的大汉嗓门洪亮：“俺在山东犯了事，听说这里管饭，凭本事吃饭！俺会横练功夫，看家护院没问题！”
旁边的文士低声说：“在下精通钱粮盘算。这位完颜……宣抚使大人，行事有章法，不像普通金国贵族。若能效力……”
“让让！”几个头裹红巾的壮汉抬着个大樟木箱挤开人群，直奔侧门。领头的人脸膛黝黑，眼神锐利，递上一封密信：“‘老家’送来的土产，请务必交给宣抚使本人。”
门房认得标记，不敢怠慢，赶紧带他们进去了。留下外面的人好奇张望。
宣抚使衙署书房里，杨康穿着普通衣服，正在批阅文书。边地几个月的生活让他褪去了少年的骄气，显得沉稳干练。
沈浪无声地推门进来。
“师兄？”杨康抬头，看出沈浪神色有异，“有事？”
“送上门的大礼，也是个麻烦。”沈浪语气带着点玩味，“淮西地界藏着一个叫‘明教’的大帮派，总坛在八公山。昨晚他们内讧，玉面、狂狮、寒冰、厚土四大法王，还有教主杨三枪的夫人张二娘，全死在密室里，同归于尽，死得很惨。”
杨康猛地站起来，一脸震惊——明教？四大法王？淮西竟有这么大的势力，他一点都不知道！
随即狂喜涌上心头，眼中放光：“都死了？真是天助我也！教主杨三枪呢？”
“重伤逃走了，躲起来闭关疗伤。”沈浪走到窗边，声音清晰低沉，“闭关前，杨教主下了严令：明教上下，立刻停止一切针对‘完颜康’的行动。没有新教主的命令，不准刺探或袭击。违令者……用圣火烧死。”
“停止针对我？”杨康喜形于色，几乎要笑出声，“好！太好了！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他兴奋地一拍桌子，“师兄！这真是天上掉馅饼！明教剩下的势力、人脉、钱财、暗探……不就等于没人管了吗？师兄你能探到这个秘密，一定有办法，替‘闭关’的杨教主‘暂时管管’这份大家业吧？”
沈浪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雪中送炭！师兄，这份‘大礼’，我杨康收下了！”杨康眼中野心燃烧，“明教的暗财、情报网……拿到手就是利器！师兄只管‘代管’！淮西这里，我会让投奔来的‘老家’人才各尽其用！招贤馆的招牌，只会越来越响！”
沈浪看着杨康眼中的火焰，微微点头。
秋去冬来，淮西大地一片忙碌。
在杨康的严厉督促和沈浪暗中输送的“养分”（尤其是来自明教的渠道）支持下，这片饱受战火的地方爆发出惊人的活力。
城东的“匠作营”炉火日夜不息。几个“老家”来的老匠人带着学徒，围着一架巨大的蝎子般的木制器械争论改进方案。
城北新开垦的田地沟渠纵横。懂水利的“先生”指挥民夫加固堤坝，引水灌溉。田垄间，冬麦已冒出青苗。
“宣抚使有令！开春前必须修通三百顷新田的水渠！耽误农时，军法处置！”监工的官吏大声喊着。民夫们干得更卖力了——新开的地税很低，收成大部分归自己！
校场上杀声震天。三千新兵正在操练，虽然阵型还不熟练，但已有章法。
最前面三百名壮实的士兵格外显眼：他们穿着半身铁甲，手持长柄朴刀，劈砍凶狠有力——这是杨康着力打造的“铁壁营”雏形。几个“老家”送来的剽悍教头厉声纠正着新兵的动作。
宣抚使衙署里，杨康看完各部门的报告，眉头舒展。
“匠作营造出新式强弩三十张，‘老家’匠师改进了，射程增加了两成，能穿透普通皮甲。”
“屯田司报告：新开垦冻土八百顷，水渠修通了七成。去年存的粮种，足够春耕。”
“兵曹司报告：铁壁营的甲士熟悉了‘破阵三式’，刀盾配合初步练成。新招了两百名善射的士兵，已训练了三个月弓马。”
他在一份关于边境贸易的文书上批了个“准”字。起身推开窗户，寒风吹进来。
看着窗外冬日暖阳下充满生机的田野，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成就感在胸中激荡。
“师兄，”他没有回头，声音沉稳，“这淮西，像不像一块正在成型的铁胚？”
沈浪坐在阴影里，慢慢擦拭着一柄古旧的匕首，头也不抬：“火候还差得远。铁胚要变成百炼钢，还得再锤打几次，再浇几盆冷水。”
杨康嘿嘿一笑：“这不是刚上手嘛，以后有的是时间再打造。”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报：
“大人！中都六百里加急！王爷钧旨！”
亲卫双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文书快步进来，单膝跪下呈上。卷轴用金线捆着，封口盖着赵王府的蟠龙火漆印。
杨康神色严肃，接过卷轴，捻碎火漆。完颜洪烈熟悉而威严的字迹映入眼帘。开头满是夸奖：
“……看了淮西各衙门的报告，很高兴知道吾儿康治理有方，百业逐渐恢复，粮仓有了储备，新军也整肃！开边境市场互通有无，减轻赋税安抚百姓，更吸引了许多人才投奔！吾儿的才能，远超中都那些纨绔子弟，让为父深感欣慰！……”
赞美之后，语气变得温情，却不容拒绝：
“……快过年了，父子好久不见。中都的梅花和雪景正好，你母亲想念儿子心切，天天盼着。命吾儿康，即刻卸下印信启程，回京述职，共享天伦之乐。所有军务政务，暂交副使处理。父，洪烈手谕。”
杨康一字一句读完，手指慢慢抚过“远超诸王纨绔”那几个格外用力的字，又停在“汝母念儿情切”那行。他沉默着，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波动。
书房里静极了，亲卫低头不敢出声。
过了很久，杨康慢慢卷起那份沉甸甸的诏书。
他抬眼，目光越过窗户，望向北方灰蒙蒙的天空。
“师兄，”杨康的声音平静，“中都……是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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