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的喧嚣扑面而来。
青石广场上，乌泱泱聚集着上千人，大多衣衫简朴，面庞稚嫩，眼中却燃烧着对仙道的渴望与忐忑。
他们排成歪歪扭扭的长队，前方是几位身穿离阳天宗外门执事袍服的修士，正以简易的测灵盘挨个检测灵根资质。
“李二狗，杂灵根，不合格，下一个！”
“王小花，水木双灵根，不错，站到左边去！”
“赵铁柱，无灵根……下一个！”
宣布结果的声音或冷漠，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在人群中激起阵阵涟漪(宗门下面也有凡俗人)。
被选中的少年少女欣喜若狂，几乎要晕厥过去，落选者则面如死灰，被维持秩序的弟子客气而坚决地请离广场。
更有陪同而来的凡俗家人，在远处翘首以盼，或喜极而泣，或黯然神伤。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以及一种混合了希望与绝望的躁动气息。
几艘略显陈旧的大型云舟停靠在广场边缘，舟身上还沾染着远行的风尘与些许妖兽血迹。
显然是刚刚护送这批从各地选拔而来的苗子返回宗门。
一些外门弟子正忙碌地从云舟上搬运着物资，或照料着少数几个在途中因惊吓或颠簸而身体不适的新人。
这与徐葬记忆中清静肃穆的山门景象截然不同，却充满了真实的、属于修仙界底层的鲜活与挣扎。
百年一度的外门弟子大规模招收，恰巧被他赶上了。
他按下遁光，在距离山门尚有数里的一处僻静山坳显出身形，收敛了所有化神气息，甚至将外显的灵力波动压制到了筑基初期，这才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归宗内门弟子，步行朝着山门走去。
越靠近广场，嘈杂声越发清晰。
“……娘，我选上了！选上了！我能修仙了！”
一个穿着打补丁布衣的瘦弱少年，紧紧攥着一块粗糙的木质号牌，对着远处一个不断抹泪的农妇方向嘶喊，嗓子都劈了。
“安静！肃静！”
维持秩序的外门弟子厉声呵斥，眼中却并无太多不耐，他们当年，或许也是如此过来的。
徐葬平静地穿过人群边缘，目光扫过那些鲜活的面孔，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长生路上，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太多。
灵根资质、心性毅力、机缘气运……无数门槛，会将其中绝大部分人最终拦在真正的大门之外。
能走到最后的，万中无一。
他自己的修行路，又何尝不是充满了侥幸与生死搏杀？
落星矶下的空间裂隙，冰璃仙子那缕太阴玄冰法则，哪一次不是险死还生？
正想着，他已走到山门查验处。
守山弟子至少是金丹修为带队，个个神色警惕。
徐葬趣心大起，立马用混沌灵气屏蔽自己令牌，递给了过去。
带队的一名金丹中期执事接过，神识扫过玉牌，又扫向徐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徐葬？怎么和赤阳峰徐师叔一个名字？”执事显然也听过徐葬的大名。
同时以神识仔细探查徐葬，却只看到筑基初期的平实灵力，并无异常。
他摇了摇头，便将玉牌递还，挥了挥手：“进去吧，名字倒是取得好，和赤阳峰徐师叔一个名字。”
“哈哈哈哈哈，多谢师兄。”徐葬接过玉牌，正要迈步跨过那巍峨的山门界限。
就在他左脚刚踏过山门那道无形界线的刹那——
“徐小子，来我这里一趟。”
一个平和、苍老，却仿佛直接在他神魂最深处响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也非普通传音，而是直接作用于元神层面的共鸣！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俯瞰众生的淡淡威严，却又奇异地让人感到心安。
青云老祖！
徐葬脚步微微一顿，瞬间恢复自然，心中却是一凛。
果然瞒不过去，自己刚刚踏回宗门地界，甚至还未完全进入护山大阵的核心范围，老祖便已察觉，并且直接传音召唤。
这说明，老祖要么一直分神关注着山门动向，要么……对自己的归来早有预料或感应。
他不敢怠慢，也无需再刻意压制修为。
心念一动，周身那层筑基初期的伪装如同水波般褪去。
下一刻，一股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晦涩气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虽未刻意张扬，但那属于化神尊者的生命本质威压，依旧让周围的空间光线产生了细微的扭曲，空气中弥漫的灵气也自发地向他周身汇聚、盘旋。
“这……？！”刚才查验徐葬的那名金丹执事，正准备转身去检查下一个人，猛地感应到身后气息的翻天巨变，骇然回头！
他只看到那个刚刚的青衫弟子，背影依旧单薄，却仿佛瞬间化作了吞噬一切光芒的深渊，又像是连通着九天之上的混沌云海！
仅仅是望着那背影，金丹期的灵觉便疯狂报警，神魂都在轻微颤栗！
“化……化神？！徐师叔突破化神了！而且他还叫我师兄……”执事张大了嘴，手中的玉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却浑然不觉。
他身旁的其他守山弟子，修为更低，更是不堪，几乎要在这无声的威压下瘫软下去。
而周围那些正在接受检测或等待的新人少年们，虽感受不到具体的威压层次，却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兽从身旁走过，纷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望向那道逐渐没入山门内缭绕云雾中的青衫背影。
徐葬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与震惊。
他一步踏入山门，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
熟悉的七十二峰云海图卷在脚下展开，浓郁精纯的天地灵气将他包裹。
但他没有停顿，也没有前往紫气崖，而是径直朝着离阳天宗最深处，那片终年被混沌色灵光笼罩、寻常弟子根本不知其确切所在，甚至无法“看见”的禁地——青云老祖清修的“混沌天”走去。
他的步伐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踏出，脚下的山石云路都仿佛自动缩短。
这不是遁术，而是初步掌握了空间之力后，对周围环境的自然影响，缩地成寸。
沿途，有内门弟子驾驭法器飞过，有执事长老行色匆匆，甚至有一位元婴期的长老从远处峰头投来诧异的目光。
但徐葬身周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力场，明明从他们附近走过，却无人能真正“看清”他的面容与身形，只觉一道模糊的光影掠过，便消失在前方云雾深处，神识探查过去，也是一片空茫。
不过片刻，徐葬已来到主峰“天阳峰”后山，一处看似寻常的悬崖绝壁之前。
悬崖外是翻滚的云海，深不见底。
崖壁上爬满青藤，点缀着几丛顽强的灵草，毫无出奇之处。
但徐葬知道，这里便是“混沌天”的入口之一。
他对着悬崖，躬身一礼：“弟子徐葬，奉召前来。”
话音落下，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崖壁虚空，忽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闪烁着混沌色光晕的门户，无声无息地出现。
门户内，并非山洞或宫殿，而是一片深邃无尽的星空混沌景象，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古老道韵从中弥漫而出。
徐葬神色肃然，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踏入。
眼前光影流转，时空仿佛在此刻失去了意义。
下一瞬，他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奇异的“天地”。
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片氤氲的、不断演化着地火水风、星辰生灭景象的混沌云团。
头顶也无日月，只有无数明灭不定的符文如星河般流淌，每一枚符文都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大道真意。
这里没有固定的宫殿楼阁，只有几座由最精纯的先天灵气和大道法则碎片凝聚而成的蒲团、玉案，随意悬浮在混沌之中。
灵气浓郁得已不再是雾气或液体，而是一种介乎于虚实之间的胶质状态，呼吸间，仿佛都能吸入大道碎片。
而在徐葬正前方，最高的那团混沌云气凝聚的蒲团上，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含笑看着他。
老者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或威压波动，仿佛只是一个最普通的邻家老翁。
但徐葬却感觉，眼前坐着的并非一个人，而是这片混沌天地的中心，是万道之源，是规则的化身。
离阳天宗的定海神针，南沧洲人族修士的擎天巨擘之一，青云老祖。
“弟子徐葬，拜见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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