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护法含恨退走,其融入残余地煞云气、鬼魅般遁去的灰黑色光影,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云屏山外围的层峦叠嶂之中,只留下一句充满恶意的“断龙功成”预言,在废墟上空回荡。那种来去无踪、视山川地形如无物的遁法,让即便身为正一道天才、精擅五行遁术的张清远也暗自心惊,深知此獠道行深不可测,远超此前预估。
锁云台废墟之上,短暂的死寂被伤员痛苦的呻吟和急促的救治指令打破。山魈和夜莺小心翼翼地护着昏迷的林晓风和气息奄奄的苏雨晴,退到相对完整的石殿残垣下,避免二次伤害。明镜道长在服下丹药、稍缓一口气后,立刻强撑着开始为伤势最重的几人检查、施以急救符咒。蓝凤凰也取出苗疆秘药,内服外敷,同时放出一两只侦查蛊虫,警惕地监视着周围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残余和可能潜藏的危险。
张清远和王处一则迅速组织后续赶到的749局特勤和玄门总会弟子,在废墟外围建立起警戒圈,同时清理道路,确保撤离通道畅通。李思也带着设备赶到了边缘,试图连接苏雨晴遗落的战术平板,获取内部数据,但发现平板已彻底损坏,只能摇头叹息。
空气中,虽然那令人窒息的灰黑色雾罩和地煞云海已经消散,但残余的侵蚀能量、破碎的幽冥禁制碎片,以及被破坏的龙脉地气散逸出的紊乱波动,依旧让这片区域极不稳定。地面不时传来微弱的震动,一些被侵蚀严重的岩体簌簌落下碎石。
“必须尽快撤离!这里的地脉结构被严重破坏,随时可能发生局部塌陷或能量乱流!”明镜道长检查完林晓风和苏雨晴的状况,眉头紧锁,声音充满忧虑,“林脉主体内经脉脏腑受创极重,强行引动远超负荷的本源之力,反噬非同小可,神魂亦有震荡。苏顾问……情况更糟,蚀脉本源与幽冥诅咒已侵入心脉灵台,寻常手段难以祛除,需速返总部,集众人之力或寻特殊宝物,方有一线生机!”
众人心情沉重。来时的雄心壮志,在幽冥教护法级人物的亲自出手和如此惨重的代价面前,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但此刻,不是沮丧的时候。
“清远师兄,王师兄,你们护送林脉主、苏顾问和其他伤员先行撤离,我与749局的同志断后,确保路途安全。”明镜道长迅速安排,他虽受伤,但经验老到,此刻主持大局最为合适。
张清远和王处一点头,立刻开始组织担架和人员。
然而,就在第一批担架刚刚抬起林晓风,准备沿着来时开辟的通道撤离时——
异变再生!
嗡……!
一阵低沉、压抑、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这嗡鸣并非持续,而是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仿佛某种沉睡的、充满恶意的存在,正在被……唤醒?
紧接着,锁云台废墟中心,也就是之前“地脉孽变体”崩溃、地煞护法悬停的下方地面,那些已经停止喷涌煞气、看似平静的裂缝之中,突然毫无征兆地涌出一股股浓稠如墨汁、比之前地煞之气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灰黑色气流!
这些气流并非自然弥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在空中交织、勾勒,眨眼间,竟在废墟中心上空,凝聚出了一个直径约五米、缓缓旋转、内部不断闪烁着暗红色幽冥符文的——简易传送阵图虚影!
阵图虚影光芒明灭不定,极不稳定,似乎随时会崩溃,但其散发出的空间波动和浓郁的幽冥死气,却让所有人瞬间寒毛倒竖!
“不好!是幽冥教的短程接引传送阵!地煞老魔没走远,或者说……他还留有后手!”明镜道长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
话音刚落,那旋转的阵图虚影中心,空间猛地向内坍缩、扭曲,一道模糊的、包裹在浓郁灰黑色气流中的身影,骤然从中“挤”了出来!
正是去而复返的地煞护法!
只是,此刻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同。身影比之前略显虚幻,周身气息也有些起伏不定,显然强行短距离穿梭不稳定传送阵,对他这种级别的存在也并非毫无代价。但他那双浑浊的黄眼珠中,燃烧的怒火与杀意,却比之前更加炽烈,死死锁定在刚刚被抬起的林晓风身上!
“小子!坏我大事,岂容你轻易走脱!”地煞护法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毒,“老夫拼着损耗三成地煞本源,也要将你留下,抽魂炼魄,以泄心头之恨!”
他竟是不惜代价,以某种秘法或预先布设的坐标,在附近临时构筑了不稳定的传送节点,直接杀了回来!显然,林晓风那“吞噬”地煞洪流、逼退他的表现,以及身怀的混沌本源与古玉,让他贪婪与杀意彻底压过了理智,甚至不惜损伤根基,也要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拔除!
他出现的位置,恰好卡在了废墟中心与撤离通道之间,截断了众人的退路!
“保护伤员!结阵!”张清远厉喝一声,与王处一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担架前方,剑指地煞护法。周围玄门弟子和749局特勤也迅速反应过来,各执法器武器,严阵以待。但他们大多经历过之前的战斗或长途奔袭,状态不佳,面对气势汹汹、明显要拼命的地煞护法,胜算渺茫。
地煞护法狞笑一声,枯爪抬起,就要引动残余的地脉煞气,发动雷霆一击。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担架上,原本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的林晓风,眼皮突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意识,在无边黑暗和剧痛中沉浮。身体仿佛被撕裂,神魂如同风中残烛。但外界的危机,同伴的怒吼,地煞护法那充满杀意的气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他意志深处最后一点不甘的涟漪。
不能……不能再让同伴为自己涉险……不能……让雨晴最后的努力白费……
守护……必须守护……
一个近乎本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星,在他识海深处亮起。
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引动古玉和灵泉本源,发动那种超越自身境界的反击。他的身体也无法支撑任何激烈的动作。
但……阵法……他懂阵法。
布阵境,早已踏入,并在龙虎山玄门大比后,结合古玉传承和混沌之气,有了更深的理解和属于自己的感悟。
此地,虽然龙脉受损,地气紊乱,煞气残留……但,能量……并非只有一种。
混乱,本身……也是一种“势”。
而混沌……包容混乱,亦可……驾驭混乱!
昏迷中的林晓风,那几乎干涸的识海内,关于混沌阵法、关于能量结构、关于此地残存能量分布的所有信息碎片,如同被一道闪电照亮,疯狂地排列、组合、推演!
现实世界,不过一瞬。
就在地煞护法指尖灰黑色光芒亮起,即将出手的刹那——
担架上,林晓风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仿佛无意识地,在担架边缘,沾着自己嘴角尚未干涸的鲜血,勾勒出了一个极其简单、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大道至简意蕴的——灰色符文。
符文成型的瞬间,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紧接着,以这个小小血符为无形的“引信”,整个锁云台废墟区域,那些残留的、尚未完全消散或平息的能量——无论是被净化后残留的微弱混沌气息、紊乱的龙脉地气、破碎的幽冥禁制碎片、还是地煞护法归来时带来的浓郁死气以及他自身散发的煞气波动——仿佛在这一刻,被那个血符发出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频率”所引动、所……“邀请”!
嗡!!!
整个废墟地面,残留的数十处能量异常点(之前战斗留下的能量淤积、侵蚀节点、阵法残痕),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共鸣!一道道颜色各异、性质不同、强弱不一的能量流,如同受到了无形的召唤,从地面、空气中、甚至从地煞护法刚刚凝聚的攻击中逸散的部分,被强行“剥离”、“牵引”,朝着林晓风所在的担架上方汇聚!
这些能量混乱无比,彼此冲突,本应立刻爆炸。但在汇聚的过程中,却被一股奇异的、源于林晓风最后意志和那血符的“混沌意境”所笼罩、所调和!
它们在林晓风上方约十米处,并未融合,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奥、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符合某种混沌数理结构的方式,迅速交织、排列、固化!
眨眼之间,一个覆盖范围约二十米、将地煞护法和林晓风所在的担架区域(包括周围保护的张清远等人)都笼罩在内的、半透明、不断流转着灰、黑、金、白等驳杂颜色的——简易混沌大阵,赫然成型!
这阵法毫无传统阵法的严谨与美感,充满了临时拼凑的粗糙感,能量构成也驳杂不堪,极不稳定。但它却有一种独特的“势”——一种将周围一切能量(包括敌人的攻击能量)都强行纳入自身运转体系,加以扭曲、迟滞、分化的“混乱”与“包容”之势!
地煞护法那蓄势待发的一击,灰黑色煞气光芒在出手后,撞入这刚刚成型的混沌大阵边缘,竟然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速度和威力骤减,并且被阵法中流转的驳杂能量不断冲刷、分化,等冲到林晓风等人面前时,威力已十不存一,被张清远和王处一轻易挡下。
“什么鬼东西?!”地煞护法又惊又怒。他感觉自己和周围环境的联系被这古怪的阵法严重干扰、削弱了!阵法中流转的那些驳杂能量,虽然单体不强,但组合起来形成的“场”,却让他引动地煞之力的效率大打折扣,连自身能量的运转都感到一丝滞涩。
这阵法,就像一个以林晓风最后意志为核心、以现场一切可利用的混乱能量为材料的、粗糙却有效的“能量沼泽”或“领域干扰器”!它不强,但极其恶心,目的不是杀伤,而是——困敌、扰敌、拖延!
林晓风在昏迷前最后一刻,以自身精血和残存意志为引,以布阵境的感悟和对混沌之道的理解,强行撬动现场残留的所有能量(不分敌我),布置下了这座临时的、粗糙的、却恰好克制地煞护法这种依赖环境、精于能量操控者的——混沌困阵!
“是林脉主!他布下了阵法!”明镜道长瞬间明白了关键,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这阵法能困住他!干扰他!为撤离争取时间!快!所有人,趁现在,全力突围!不要恋战!”
张清远等人也反应过来,立刻组织队伍,抬着伤员,朝着阵法相对薄弱的、未被地煞护法堵死的另一侧通道,全力冲去!
地煞护法怒吼连连,不断挥出掌风煞气,攻击阵法,试图破阵追杀。但那混沌大阵流转不休,结构虽粗糙却韧性十足,不断将他的攻击能量吸纳、分化、偏移,始终将他困在阵法核心区域,难以迅速脱身。他每一次攻击,都仿佛打在棉花上,又像是陷入流沙,有力无处使,气得他七窍生烟。
“可恶!待老夫破了你这个破烂阵法,定将你们碎尸万段!”地煞护法疯狂催动地煞本源,灰黑色光芒大盛,开始暴力冲击阵法结构。
混沌大阵剧烈动荡,光芒明灭,显然支撑不了多久。林晓风毕竟是昏迷中仓促布阵,且能量来源驳杂混乱,阵法本身极不稳定。
但,哪怕只能困住地煞护法几十秒,也足够了!
张清远、王处一护着担架,明镜道长、蓝凤凰互相搀扶,山魈、夜莺持枪断后,749局特勤和玄门弟子拱卫两侧,一行人如同离弦之箭,以最快速度冲出了锁云台废墟,沿着来时的道路,向山下狂奔!
身后,传来地煞护法愤怒的咆哮和混沌大阵濒临破碎的轰鸣。
当他们终于冲入外围接应部队的警戒范围,踏上相对安全的道路时,回头望去,只见锁云台方向,一道灰黑色光柱冲天而起,伴随着阵法彻底破碎的余波,将那片天空再次染上不祥的颜色。
地煞护法,终究还是破阵而出了。
但此刻,联合调查组的主力已经撤远,与大批援军汇合。地煞护法再强,也不敢在敌众我寡、己方状态不佳且已暴露的情况下,继续深入追击。
他悬浮在锁云台废墟上空,望着远去的人群,尤其是被严密保护着的担架方向,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浑浊的眼珠中充满了不甘、怨毒,以及一丝……深深的忌惮。
那个叫林晓风的小子,手段之诡异,意志之顽强,潜力之可怕,远超他的预估。今日不但没能达成目标,反而损耗了本源,暴露了部分实力和“断龙”计划的冰山一角。
“混沌阁……林晓风……哼!”地煞护法冷哼一声,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暗淡的灰光,融入山影之中,彻底消失不见。这一次,他是真的退走了。
山风呜咽,吹过渐渐恢复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云屏山。
联合调查组付出了惨重代价,终于成功净化(暂时)了云屏山龙脉节点,救回了部分侦查人员,并在地煞护法的亲自拦截下,惊险撤离。
但林晓风昏迷重伤,苏雨晴命悬一线,幽冥教“断龙”计划的阴影,却因为地煞护法的现身和那神秘的蚀脉邪法,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迫在眉睫。
而林晓风在绝境中,以昏迷之身、残存意志布下的那座粗糙却有效的“混沌困阵”,不仅救了众人,也为他自己的“混沌阵法”之道,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不拘泥于传统,不畏惧混乱,以混沌之意,驾驭万物之势!
只是,这扇门后的道路,必然伴随着更多的凶险与反噬。
担架上,林晓风的气息更加微弱,眉宇间却隐隐残留着一丝布阵时的专注与决绝。
苏雨晴躺在他旁边的担架上,灰败的脸色在颠簸中毫无生气,只有胸前破碎的安魂宝玉,偶尔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不甘彻底沉寂的荧光。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混沌阁的两位核心,一昏迷一垂危,他们将如何度过这场劫难?幽冥教的“断龙”计划,又将如何展开?
新的悬念,随着撤离的队伍,一同离开了云屏山,却更加沉重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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