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床那爷仨，自从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又丢人现眼的“王八论战”后，算是彻底在医院里“社会性死亡”了。老头那张老脸，是再也挂不住了。以前他夜里作妖、白天耍流氓，俩儿子还跟着嘚瑟，觉得没人敢管。现在可好，成了全楼层公开的“笑话”兼“公敌”。
您想啊，自打那以后，309病房可就成了“热门观光打卡地”了——当然，不是来看老头的。隔壁308的伯伯，310的娘娘，甚至斜对门病房的家属，有事没事就爱溜达过来，名义上是“看看小满姑娘腿好点没”，手里还不空着，不是揣俩刚洗好的苹果，就是端一碗自家熬的小米粥。
“闺女，今天感觉咋样？腿还胀不胀？来，吃个苹果，补充维生素！”
“小满啊，阿姨熬了粥，放了红枣，补气血，你喝点！”
“丫头，伯伯给你讲个笑话，乐呵乐呵，心情好恢复快！”
大家围坐在林小满床边，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但聊着聊着，话头总会“不经意”地飘到隔壁床。
比如，看着老头那边冷冷清清，只有俩儿子耷拉着脑袋玩手机，一位伯伯就会慢悠悠地说：“哎，这病房啊，还是得人气旺，心气顺，病才好得快。有些人啊，心术不正，净整些歪门邪道，那病气都跟着邪性，好得就慢。”
旁边大娘立刻接上：“可不嘛！老话说，积德才能积福。你看咱小满，多好的姑娘，受了伤还有这么多人惦记。这叫什么？人缘！有些人啊，活了一把岁数，活成个‘万人嫌’，啧，白活！”
老头躺在那边，听得真真儿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反驳又没底气，只能把被子往上一拉，假装睡觉。他那俩儿子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缩在角落当鹌鹑。
这种“文明”而精准的“舆论监督”持续了没两天，老头和儿子们就彻底受不了了。以前是他们膈应别人，现在是被全方位、无死角、持续性地“膈应”回来，关键是人家句句在理，还没法发作。老头夜里也不怎么“通灵”叫唤了，估计是没那个心气儿了；白天更是蔫头耷脑，看见护士进来都赶紧闭上眼，手也规规矩矩放好，生怕再被抓了话柄。
终于，在某个阳光不错的上午，爷仨灰溜溜地找主治医生要求提前出院，说是“回家养着更舒坦”。医生大概也乐得清静，简单评估后，痛快地开了出院单。
看着那爷仨收拾东西，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目礼”下狼狈离开的背影，林小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病房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林小婵也拍了拍胸口，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可算走了！这屋总算宽绰了，也安静了！”林小满感叹。
“嗯！姐姐，我们能睡好觉了。”林小婵用力点头。
没了“噪音源”和“视觉污染源”，病房恢复了医院该有的宁静。但林小满很快发现，太静了……也有点无聊。哥哥林小伟晚上才来，小婵白天陪着，但大部分时间也只能看看书，玩玩手机。伤腿吊着，行动极其不便，日子一下子变得缓慢而单调。
幸好，那些热心的邻居伯伯大娘们，依然时常过来串门。他们成了林小满住院后期最大的快乐源泉和精神慰藉。
“张伯伯，您昨天讲那个您年轻时追贼的故事，后来呢？贼抓着了没？”
“李娘娘，您这腌的小黄瓜真好吃！怎么做的呀？教教我呗！”
“王伯伯，您再跟我讲讲津城以前的‘鬼市’呗，听着真有意思！”
林小满嘴甜，又会来事，很快成了这层楼中老年团体的“团宠”。伯伯大娘们喜欢她的活泼开朗，也心疼她小小年纪受伤住院，变着法儿给她带好吃的，讲各种趣闻轶事解闷。林小婵在一旁听着，也跟着学到了不少老津城的民俗和人情世故。要不是这些可爱的邻居们，林小满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病房里，真能闷出蘑菇来。
然而，一份新的烦恼又悄然降临——眼看正月十五都快过了，开学季近在眼前。可她这腿，打着结实的石膏，医生说了，至少还得一个多月才能尝试负重，完全恢复更要小半年。
“完了完了……”林小满对着日历发愁，“开学我可咋办啊？难不成要躺着进教室？或者远程上课？我的体育课！我的课间操！我的放学路上和小吃摊啊！”对于一个精力旺盛的“暴走萝莉”来说，被困在病床和轮椅上的学习生活，简直难以想象。
王斌依旧是每天放学后雷打不动地出现在病房。这天，他照例带来了一摞崭新的笔记本和整理好的上学期期末复习提纲。
“给，这是各科老师划的重点，还有我这几天整理的笔记，你先看着。落下的新课内容，我每天来给你讲。”王斌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静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林小满看着那摞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的笔记，心里暖烘烘的，又有点过意不去：“王斌，真的太谢谢你了……这得多耽误你时间啊。”
“没事，给你讲一遍，我自己也复习了。”王斌推了推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认真，“你不用担心课程，我跟各科老师都说过了，他们都理解。等你腿好点，可以坐轮椅了，我再想办法帮你去学校办手续。”
他的安排周到又妥帖，让林小满心里那点焦虑消散了大半。“嗯！那就全靠你了，王老师！”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试图冲淡那份沉甸甸的感激。
于是，每天下午的病房，又多了一项固定内容——“王老师小课堂”。王斌讲题思路清晰，重点突出，虽然话不多，但总能抓住关键。林小满有时走神，被他用笔轻轻敲一下笔记本；有不懂的地方，他会不厌其烦地换种方式再讲一遍。林小婵有时也会坐在一旁安静地听，偶尔问一两个问题，王斌也会耐心解答。
看着认真讲题的少年，侧脸在窗外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林小满有时候会莫名地走神，心想：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还挺……顺眼的。
这天下午，王斌刚走没多久，隔壁的李娘娘（就是那位用“小王八蛋”终结战斗的红外套大娘）就端着刚煮好的冰糖雪梨进来了。
“闺女，学习累了吧？来，喝点梨水，润润肺。”李娘娘放下碗，看着王斌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床头那摞笔记，脸上露出一种过来人特有的、洞悉一切的笑容。
“谢谢娘娘！”林小满接过碗。
李娘娘拉过凳子坐下，笑眯眯地，压低声音说：“闺女，刚才那小伙子……是你同学？叫王斌是吧？”
“嗯，是我同桌，也是我们班长。”林小满点头。
“哎呦，这小伙子，可真不错！”李娘娘语气满是赞赏，“天天来，风雨无阻的。你看这笔记记得多工整，讲题也耐心。对你可是真上心啊！忙里忙外的，比有些亲兄妹都周到。”
林小满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也认同：“是啊，他对我真的很好。这次要不是他，我功课肯定落下好多。”
“可不嘛！”李娘娘拍了下大腿，眼神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哎，你们这些小年轻啊，看着真叫人羡慕。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天天相处着，多甜蜜啊！”
“甜蜜？”林小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李娘娘话里的意思，脸“唰”一下就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连忙摆手，“娘娘！您别乱说！我们就是同学！普通同学！他帮我补课是因为他是班长，责任心强！”
李娘娘看着林小满脸红脖子粗急于辩解的样子，笑得更欢了，故意逗她：“哎？我乱说什么了？我说你们‘相处着’，说‘甜蜜’了吗？我可没说你俩搞对象啊！闺女，你紧张什么呀？嗯？”
“我……我哪有紧张！”林小满嘴硬，但心跳却莫名加速，耳朵尖都红了，“我就是……就是澄清一下！免得您误会！”
“哟哟哟，还澄清？”李娘娘凑近一点，眼里满是笑意，“瞧瞧，这脸红的，跟抹了胭脂似的。行行行，同学，普通同学！娘娘懂，娘娘也是从你们这么大过来的嘛！”
林小满被她调侃得恨不得钻进被子里，嗔道：“娘娘！您再这样我不理您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李娘娘见好就收，但临走前，还是拍了拍林小满的手，语气变得温和而认真，“不过闺女，娘娘说句实在话。人这一辈子啊，能遇见一个真心实意对你好、肯为你花时间花心思的人，不容易。不管现在是啥关系，这份好，你可得记在心里。好好珍惜，知道吗？”
说完，李娘娘笑着走了，留下林小满一个人对着那碗冰糖雪梨发呆。
“珍惜……”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心里那点被调侃的羞恼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晚上，病房里安静下来。林小婵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林小满却有点失眠了。她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关于王斌的点点滴滴：
他总是不声不响地帮她整理好凌乱的课桌；
运动会上她跑完八百米累瘫时，是他默默递过来水和毛巾；
她被高凌姿那帮人找麻烦时，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挡在她前面（虽然没打过）；
她贪睡迟到，是他帮她打好掩护；
她受伤住院，是他每天准时出现，带着笔记和习题，眼神专注地给她讲解……
以前，她觉得这一切都很自然，因为王斌就是那样一个人，话少，靠谱，对谁都负责任。可今天被李娘娘那么一点破，再细细回想，好像……他对自己的“负责任”，是不是有点……过于多了？超出了普通同学，甚至普通朋友的界限？
“奇怪……” 林小满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心里乱糟糟的，“我怎么会想这些？王斌那个书呆子……可是……他好像也没那么呆……讲题的时候还挺帅的……”
想到这里，她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赶紧晃晃脑袋，试图把那些奇怪的念头甩出去。“睡觉睡觉！林小满你想什么呢！肯定是住院住出幻觉了！”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但王斌那双隔着镜片、总是平静却偶尔会因她答对难题而闪过一丝笑意的眼睛，却固执地在黑暗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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