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议事”的预备会，地方就设在天枢城核心区的“万象殿”。
这大殿的位置绝了，就在悬浮山群最中间最高的地方，整个殿都是用万年玄玉跟星辰精金砸出来的。
殿顶上头，还嵌着三百六十五颗大大小小的星辰石，排成个周天星斗大阵的样子，没日没夜的吸着天上的星光，不但是个修炼的好地方，还是天枢城防御大阵的一个关键节点。
辰时还没到，万象殿外头就已经刷刷的落下来一道道遁光。
穿着各色法袍的，戴着各种徽记的，一看就是天枢城里里外外的各路人马。
气氛那叫一个严肃，来的人一个个都板着脸，哪有平时那种嘻嘻哈哈寒暄的样儿。
林昊穿着星象院客卿那身深蓝色的星辰法袍，跟在辰衍真人旁边。
他把自个儿的气息收的死死的，装出一副筑基小修士该有的恭敬样子，眼睛却贼尖，偷偷的打量着一个个到场的大人物。
城主府那边领头的是个穿紫金蟒袍的中年男人，一脸威严，那气息深不见底，好家伙，居然是个元婴期修士！
这人就是天枢城的副城主，司徒雄-司徒信他爹。
他后头跟了好几个金丹修士，其中一个老头眼神阴森森的瞟了林昊一眼，就是那天把司徒信抬走的那个。
万宝阁的代表是个胖子，穿得跟个财主似的，一脸和气生财的笑，看着人畜无害。
可他那偶尔睁开的眼缝里，精光一闪一闪的，一看就不是善茬，修为深不见底。
散修联盟来的是个独眼龙老头，穿着灰袍子，背上扛着把剑，那气势，跟一把刚拔出来的剑似的，锋利得很。
各大会馆的代表也陆陆续续的进场，青云宗的代表是个白面无须，气质挺儒雅的金丹后期修士，道号“清虚子”，听说在宗门里地位挺高。
林昊注意到，清虚子进场的时候，跟司徒雄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还互相点了点头，看着挺熟的样子。
“清虚子师叔跟司徒副城主是老交情了，早年一块儿出去混过。”辰衍真人传音给林昊，简单的提了一句，语气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昊心里却咯噔一下。
青云宗的代表跟城主府关系这么好？
再想想青云宗内部可能有的内奸，还有郡守赵元明给的那个“宗门内部动荡”的密报，这个清虚子...必须得防着点。
辰衍真人带着林昊来到星象院的位子上坐下。
旁边是“丹鼎院”，“阵法院”，还有“剑阁”这些天枢学院内部院系的代表。
苏璃也在，她今天穿的是天枢学院核心弟子的正装，坐一个脸皮干枯，但眼神跟火苗一样旺的老头后头，估计是丹鼎院的高层。
看到林昊，她稍微点了点头。
辰时整，钟敲了九下。
万象殿的正门慢慢关上，殿里的阵法启动，把里外给隔绝了。
殿顶上的星辰石一下子全亮了，柔和又明亮的星光洒下来，把大殿照得清清楚楚。
主位上头，空间稍微波动了一下，一个穿朴素灰袍，头发胡子全白了，脸很清瘦的老头就那么凭空冒了出来。
他坐在那儿，感觉跟整个大殿，跟满天星辰都融到了一块儿，那气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会儿像云一样飘，一会儿又跟大海似的深不可测。
化神期！
天枢城真正的定海神针之一-天机阁阁主，衍天老人！
虽然只是个化身过来，但那看不见的威压，压的殿里所有元婴以下的修士气都喘不匀了，心里那叫一个敬畏。
“各位，坐吧。”衍天老人开了口，声音挺温和，但清清楚楚的在每个人心头响起来。
大家全都坐下，没人敢出声。
“今天开这个会，为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衍天老人的目光慢慢的扫过全场，“天枢谕令已经发了，天地剧变这事儿的征兆越来越明显。但是，这变化从哪来，祸事在哪起，怎么应付，还得大家一起商量。在座的都是人族的顶梁柱，有啥说啥，别客气。”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城主府的副城主司徒雄第一个开腔，嗓门挺大：“衍天前辈，各位道友。根据我们城主府巡查司的调查，最近各地的乱子，大多都在些鸟不拉屎的地方，虽然有那么点邪祟搞事，但规模都不大，还没动摇我们人族的根基。所谓的那个天地剧变，可能说的有点过了。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稳定人心，加强各州郡的常规防御，严查那些散播恐慌的家伙，而不是自己吓自己，把大把的钱花在还不知道是啥的威胁上。”
他这话一出来，不少靠着城主府，或者主张维稳的势力代表都跟着点头。
“司徒城主这话不对。”散修联盟的那个独眼龙剑修冷冰冰的开口，“我们散修联盟的人遍地都是，消息最灵通。最近三个月，中州各地诡异的事儿一件接一件，妖兽变异，黑雾吞人，地脉混乱...这能是一句‘那么点邪祟’就能糊弄过去的？更别提迷雾沼泽那三个金丹执事都联系不上了！要是再这么自欺欺人，怕是要出大事！”
“迷雾沼的一些事，学院自己会查，现在还没个准信，怎么能乱猜？”司徒雄旁边的一个金丹幕僚反驳说，“至于各地的乱子，万宝阁的商路通天下，他们应该更有发言权。”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万宝阁那个胖子。胖子笑呵呵的摸了摸胡子：“做生意嘛，讲究个和气生财，稳定最重要。下头确实报上来一些不太平的消息，不过呢，咱们天枢城家大业大的，什么风浪没见过？依我看啊，加强各地坊市的护卫，多卖点护身符，驱邪法器，既能安定人心，又能促进经济，这不是两全其美嘛？”
这话说的太滑头了，好像谁都不得罪，其实就是想维持现状。
“荒谬！！！”丹鼎院那个红袍老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嗓门跟打雷似的，“我们炼丹的讲究望闻问切，治病要趁早！现在病根都冒出来了，你们居然只想卖点止疼药？等病入膏肓了，再多的法器符箓有个屁用？！我们丹鼎院最近接收了十七个从各地送来的邪气入体的病人，那症状怪的很，侵蚀本源，绝对不是普通的邪术！必须把根源查清楚！”
“火老别激动。”阵法院的一个女院主慢悠悠的说，“查，肯定要查。但是怎么查，派谁去查，查到什么地步，得有个规矩。现在大家意见都不统一，乱动的话，反而容易出乱子。”
会议很快就变成了各方势力吵架扯皮的地方。
有人主张马上组织高级修士去各个出事的地方探查，有人觉得应该先把自己家门口守好，免得力量分散，还有人提议开个更大范围的“万仙大会”，把整个修真界的力量都集结起来，更有人话里话外把矛头指向某些“借机搞事，想浑水摸鱼”的势力。
林昊在边上冷冷的看着，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这哪是商量怎么对付危机，这分明就是个菜市场，各家都在为自己的利益扯皮！
真正的威胁-血煞宗的万灵血祭和北境的封印-几乎没人提！
就算偶尔有人说到“邪气”，“魔踪”，也很快被定性成“局部的小毛病”。
辰衍真人一直没说话，直到争论声小了点，才慢悠悠的开口：“各位，还记不记得关于‘上古魔劫’的记载？”
大殿里安静了一下。
上古魔劫，对在场的大多数修士来说，就是传说里的几句话而已。
“星象院的古书上有写，魔劫刚起的时候，天地一片昏暗，邪气冒头，生灵遭殃，那不是一个地方一个种族的灾难。”辰衍真人声音很低沉，“现在这些怪事，跟古书上写的魔劫前兆，很像。老夫觉得，宁可信其有，早点做准备。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力量合起来，查清楚这些怪事的源头，特别是...北方。”
“北方？”司徒雄皱了下眉头，“辰衍院主说的是北境荒原？那地方自古就穷山恶水的，最近虽然有些妖兽闹腾，但好像不值得这么关注吧？”
“北境荒原深处，有上古战场的遗迹。”辰衍真人眼神很深邃，“如果真有魔劫，那地方恐怕是关键。我提议，由学院带头，联合各方势力，派一队精英，深入北境去探查。”
“深入北境？那地方环境那么差，空间还不稳定，金丹修士进去都有危险。花那么大力气，就为了查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司徒雄明显不同意，“还不如把资源用在加强现在州郡的防御上，更实在。”
两边又僵住了。
这时候，青云宗的清虚子忽然温和的开口了：“辰衍道友说的有道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不过司徒城主担心的也对，得务实。我倒有个折中的法子-不如先派一支由各家年轻精英组成的队伍，去北境边缘地带先看看情况？既能锻炼小辈，也能收集点情报，花的资源也不多。要是真有什么不对劲，咱们再商量也不迟。”
这提议听着像和稀泥，其实是把重点给模糊了。
北境边缘离核心的古战场遗迹远着呢，而且让一帮年轻弟子去，能查出个啥？
更像是走个过场。
但奇怪的是，辰衍真人沉默了一会儿，居然慢慢的点了点头：“清虚道友说的有道理。可以。”
林昊心里一突。
辰衍真人为什么会同意这个明显是敷衍的方案？
他看向辰衍真人，却见对方脸色平静的很，看不出什么名堂。
“既然这样，这事就先这么定了。”衍天老人终于又开口了，一锤定音，“由天枢学院带头，各势力选派筑基期的优秀弟子，组成个‘北境勘察使团’，一个月后出发。具体怎么搞，后面再商量。”
他停了一下，目光好像无意的扫过了林昊这边，继续说：“另外，星象院辰衍报上来的，关于用‘星辰净化术’对付邪气这事，很有想法。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各种传承术法，只要能帮着抵抗邪祟，安定人心的，都可以酌情推广学习。各院各派，也别藏着掖着了，互通有无吧。”
这话一说，不少势力代表的脸色都变了。
推广术法，就意味着权力和资源的重新洗牌。
“衍天前辈。”司徒雄又开口了，“推广术法，这关系到传承的根本，是不是太急了点？而且，邪祟这事还没定论，就急着推广所谓的‘克制之术’，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和动荡。”
“司徒城主想多了。”辰衍真人平静的说，“星辰净化术，本来就是守护正道，清洗污秽的，光明正大，有什么好猜忌的？木夜客卿。”
他突然点了林昊的名。林昊马上站起来，躬身行礼：“晚辈在。”
“你对星辰净化这块儿挺有心得。从今天起，你可以在学院里开公开课，面向所有弟子，教一些基础的净化法门。需要的资源，星象院全包了。”辰衍真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林昊正式的授权和支持！
殿里的目光齐刷刷的全集中在林昊身上，有惊讶的，好奇的，审视的，当然也有不怀好意的。
司徒雄眼神阴冷的看了林昊一眼，但没再开口反对。
衍天老人都发话了，他要是再拦着，那就是不给化神修士面子了。
“遵命。”林昊沉稳的应了下来。心里却清楚，辰衍真人这是在给他造势，也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开公开课，就意味着他的理念会直接面对所有弟子，也会暴露在更多的目光之下，包括...可能的敌人。
会议又开了大概一个时辰，讨论了些别的杂事，但核心问题再没啥进展。
最后在一种很微妙的僵持气氛里结束了。
离开万象殿的时候，天都快中午了。
“感觉怎么样？”辰衍真人跟林昊并排走着，传音问他。
“各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根本合不到一块儿去。”林昊实话实说。
“想到了。”辰衍真人的语气里有点累，“今天能给你争取到开公开课的权力，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得抓住机会。真正有脑子的人，自己会分辨。”
“晚辈明白。只是...那个北境勘察使团的事？”林昊试探的问。
辰衍真人脚下顿了顿，传音里多了丝凝重：“清虚子的提议，看着是敷衍，但正好合了某些人的意。他们不想我们深入核心，但又需要有个‘探查’的样子来安抚人心。这支使团，注定查不到什么，甚至可能...有去无回。”
林昊心里一凉。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机会。”辰衍真人话锋一转，“使团需要向导，需要熟悉北方环境，而且修为‘合适’的人。你是散修出身，又在考核里露了一手，或许...”
林昊立刻懂了：“真人的意思是，让我加入使团？可我的公开课...”
“公开课可以定期开，不影响。加入使团，名正言顺的接近北境，说不定能找到机会，去查你想查的东西。”辰衍真人目光深远，“当然，风险极大。你自己考虑。”
这确实是个机会！
虽然使团的目标可能只是边缘地带，但只要进了北境，凭他的能力和对核心区域的了解，未必找不到机会靠近古战场遗迹！
“晚辈愿意去！”林昊想都没想，直接就应了。
“行，这事我来安排。”辰衍真人点点头，“不过在这之前，你的公开讲坛必须搞成功。这不光是你在天枢城站稳脚跟的本钱，也是...某些人考量要不要对你下黑手的标准。”
正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星象院的地盘。
一个执事急匆匆的跑过来，对着辰衍真人低声说了几句。
辰衍真人眉头一皱，对林昊说：“丹鼎院那边有急事，火老传信过来，关于迷雾沼泽跟墨离...好像有了新发现。我过去看看。”说完，人就化成一道星光没影了。
墨离有消息了？
林昊心里一动。
他看了看手里的客卿玉牌，又想起青岚郡那边断了的传讯，眼神越来越坚定。
公开讲坛，北境使团，寻找墨离，应付青岚郡的危机...事情千头万绪，但必须一步一个脚印的来。
他抬头看向悬浮山外头辽阔的天空，那里的白云飘着，看着风平浪静。
但这平静的水面下头，早就已经暗流汹涌，乱成一锅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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