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不管怎么说，养孩子这种事，不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说养就养的。”
秦巧梅终于从李江刚刚的话里回过神回来，声音更加坚定，“我跟陆旷我俩过得本来就比一般人难，现在又有个小的，要再加个小的，那我家的日子更是难上加难。”
她和陆旷最开始连陆文杰都没想要，更别提曲勇志，这孩子还是曲家的。
她和陆旷被曲家人使过不少绊子。
话都这么说了，李江也只是皱皱眉皱，没有更改主意，“给口饭吃的事，而且大队又不是不给你们补助。”
一个孩子，也就是给口饭吃，平时照看着点，能费什么精力。
而且这又不是坏事，李江眉眼之间已经染上些不耐烦，“我也知道你俩跟曲家的事，到时候落户的时候直接跟着陆旷姓陆就成了。”
等长大谁知道他是曲家的孩子。
“根本不是姓的问题。”陆旷冷着脸说了一句。
确实，根本就就不是姓的问题。
她和陆旷知道曲勇志是无辜的，所以才心软照顾了一段时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秦巧梅清了下嗓子，接着陆旷的话说了下去，“大队，养一个孩子，不是也不是说给口饭吃就行的，尤其是……这样的，那更是要比正常小孩费心思很多。”
李江刚刚话里话外的意思，又提到家庭联产承包这些话题。
那在秦巧梅这里，不接受这个孩子就又多加了一种原因。
家庭联产、改革开放，经济上行时期马上就来了。
这里面有数不清的机遇，她就更不可能说再养个孩子，更不是多分几亩地的事。
李江也没想到这两口子这次的态度竟然这么强硬，一时无话。
陈丽一直扯着衣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知道，这孩子放在谁家，目前来说都是个累赘。
李江又把烟杆点上了，本来就昏暗的房里，一时间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神色。
“那你俩想咋样，这孩子现在没人要。”李江把话撂这了。
他一抽烟，声音就变得沙哑，话里话外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就这么平静的诉说了一件事实。
把问题抛给了秦巧梅。
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陈丽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秦巧梅和陆旷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看见了彼此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还是说，你俩有更好的法子。”李江眯了眯眼，又平静地问了一句。
秦巧梅倏地攥紧手心。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她转头，看见陆旷愈发冷凝的眉眼。
这话根本回答不出。
那里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这种问题孩子谁愿意沾边。
陆旷沉沉地看了一眼秦巧梅，“我媳妇又要照顾我，又要照顾陆文杰，现在还要加一个更费心的，我俩过活不了，这孩子给谁都不应该给一个残疾家庭。”
秦巧梅睫毛顿时颤了一下，陆旷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为了拒绝这个孩子。
李江又吐了一口烟圈，“那看来赵正章是个圣人，当初收留个有腿伤的恶小子，我那时候可记着，赵正章比你这时候惨多了。”
“还是说，赵正章也不想要你，是你硬赖上去的？”
“我当初也不应该接受你这个残疾，让你俩在二队落户，你这话我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话音一落，陆旷的脸色一下全无，在昏暗中的灯光下都能看清陆旷骤然褪下血色的脸。
“舍己为人，无私奉献，这些话平时强调过无数次，平时的思想工作我看也是全白做了。”
李江的话已经说越来越不客气，“大队决定的事，有时候根本由不得你们个人，这话能不能听明白？”
李江已经不想多说，也不想再听这俩口子说有的没的，直接在炕上先背过身，不再搭理自己身后的两口子。
陈丽不想气氛这么僵持下去，忍不住插了一嘴，声音细细的，“巧梅……陆旷……，婶子知道，委屈你们俩了。”
“要不……你们就先试着带几天吧，实在不行，到时候再跟大队反映，我跟李江实在不行再想想办法，大不了就让他吃百家饭。”
秦巧梅看向陈丽，又低头看向曲勇志。
这孩子一直怯生生的躲在她身边，眼里无时无刻都充满着无助。
刚刚李江的语气很冲，这孩子不声不响的，但眼底又已经蓄起了眼泪，在秦巧梅看过来的时候，终于没憋住，泪水决堤。
“你不要我了。”
这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像是从气管里挤出来的，听起来让人撕心裂肺。
这是这么久以来，曲勇志说的第一句话。
秦巧梅的心猛地一揪，那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呜咽声，细弱得几乎要散在烟雾里，却狠狠扎进了她耳朵里。
秦巧梅蹲下身，曲勇志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嗓子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
陆旷的脸色依旧难看，却下意识地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这……”
陈丽见这情形，都不知道咋说了。
谁也没成想这孩子竟然听得懂话了。
也是，小孩子就算听不懂，对大人的情绪却是敏感的不行。
秦巧梅轻轻拍着曲勇志，陆文杰小大人一样跟着模仿，也拍了拍。
等曲勇志情绪平复了一点，秦巧梅才抬眼看向陆旷，陆旷的目光深沉，但眼底却不似先前那般坚决。
她和陆旷也可以直接把曲勇志扔在这，像是他爸爸妈妈一样，直接丢下不管，让李江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但他俩不是铁石心肠，也根本做不出这种行为。
秦巧梅重新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妥协道，“我们可以先试着带，但是如果真的不行，也不能一直这么逼我们，这段时间还是麻烦大队和婶子多留意着，有没有什么好的人家。”
陈丽登时松了一口气，“你放心你放心，我肯定留意着，那这事就先这么定了。”
“嗯。”秦巧梅轻嗯了一声，眼底有些疲惫，沉默的牵上曲勇志和陆文杰，告辞道，“那我们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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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丽乐呵呵的把人送错，回去就跟李江发了脾气。
“你个老不死的，你看看你说的那是人话吗？什么可怜？人家陆旷给咱们队贡献多少？”
李江本来就烦，有些风声下面的人不觉得，但是他是生产队队长，他管了那么多年的事，当了这么多年大家长，现在出来这么一个个政策，让他怎么办？
李江直接摔了烟杆，扯着嗓子吼了一句，自己饭碗都不保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家的事！”
陈丽一愣，“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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