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洒满靖海侯府庭院时，云逸已在后园练了半个时辰的刀。
突破四品武意境后，他对“气”的感知与掌控踏入全新境界。此刻手中虽只是寻常训练用的木刀，但每一式劈、撩、斩、截间，周身三丈内的气流皆随之隐隐呼应。若凝神细观，可见木刀轨迹边缘的空气有细微扭曲——那是真气外放初成的征兆。
“主掌”刀意随招式流转。这并非某种固定套路，而是一种心境：刀在手中，路在脚下，命运当由己定。云逸能感觉到，体内真气循环比以往快了近三成，且运行间自带一股圆融自如的韵律。
收刀立定时，额间仅有一层薄汗。
“侯爷功力又精进了。”石猛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手中捧着布巾与换洗衣物。
云逸接过布巾擦汗：“宫里可有回音？”
“陛下来了口谕，让侯爷巳时初刻入宫觐见。”石猛禀报，“另外，李小三那边传来消息，福寿茶馆今早照常开张，暂无异动。他已安排两组人轮班盯守。”
云逸点头。景和帝这么快召见，应在意料之中。胡万财一案牵扯内宫太监与皇商，皇帝必然重视。
更衣用过早膳后，云逸带着石猛与两名亲卫骑马入宫。途经朱雀大街时，恰遇一队车驾——紫檀木车辕，鎏金饰顶，四匹纯白骏马并辔而行，前后有十余骑护卫。行人纷纷避让。
“是荣亲王府的车驾。”石猛低声道。
车窗纱帘恰好掀起一角，云逸瞥见车内坐着两人：荣亲王赵玠与一名头戴帷帽的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女子身姿优雅，执扇的指尖莹白。似是察觉到视线，她微微侧首，帷帽薄纱轻晃。
只一瞬，车驾便粼粼远去。
云逸若有所思。荣亲王昨日刚主持完秋狩，今日一早便乘车出行，身边女子虽遮面，但气度不凡，莫非是那位玲珑阁的苏清芷？
入宫后，云逸被引至养心殿西暖阁。
景和帝今日未着朝服，只穿一袭靛青常服，坐在临窗炕桌旁批阅奏折。见云逸行礼，他摆手赐座，开门见山：“你的密折朕看了。胡万财、漕帮、内务府曹太监……还有安国公府、瑞王府别庄。这网撒得不小。”
云逸恭声道：“臣只是顺藤摸瓜。目前所得证据，足以证明星陨阁通过‘海主’在东南沿海活动，其触手已伸至京城，勾结商贾、渗透漕运，甚至买通内侍。但幕后主使究竟何人，尚需深查。”
景和帝放下朱笔，目光深沉：“曹太监朕已命暗卫暗中控制，暂不打草惊蛇。至于安国公府和瑞王府……”他顿了顿，“安国公赵崇是两朝老臣，瑞王赵璋是朕的堂弟。若无铁证，不可轻动。”
“臣明白。”云逸道，“故目前只做外围监视，搜集证据。”
“你心里有数便好。”景和帝话锋一转，“太后昨日与朕说起，你母亲萧妃在永州别院静养，可还适应？”
云逸心头微动。皇帝此时提及母亲，绝非闲谈。“母亲一切安好，谢陛下关怀。”
景和帝颔首：“当年旧事，朕知你心中有疑。待此案了结，有些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这话说得含糊，却意味深长。他继而道：“苏穆罕萨满前日传信入京，提醒‘星陨阁主力未损’，你在东南所破不过其一据点。他们真正的目标，恐怕还是你身上的‘黄金血脉’。行事须谨慎。”
“臣谨记。”
离宫时已近午时。云逸刚出宫门，便见林远候在马车旁，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又惹事了？”云逸直接问道。
林远讪笑：“哪能啊！侯爷，我是那种人吗？就是……就是稍微‘有分寸’地打听了点消息。”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安国公世子赵晗，今早真‘病’了——请了太医过府，说是染了风寒。但我安排在安国公府后门盯梢的人回报，看见赵晗身边那个叫周禄的清客，偷偷从角门溜出，去了平康坊。”
“醉月楼？”云逸挑眉。
“侯爷英明！”林远拍马屁，“正是醉月楼。而且巧了，今日午时，玲珑阁的苏清芷姑娘也在醉月楼设了小宴，请了几位京中才女品茶听琴。我寻思着，这周禄去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些。”
云逸上了马车，林远紧跟上来。车厢内，石猛已备好茶水果点。
“苏清芷主动设宴，闽南商人也去醉月楼，赵晗的清客也去……”云逸沉吟，“是巧合，还是约好的？”
“要不我再去‘有分寸’地探探？”林远跃跃欲试。
云逸瞥他一眼：“你所谓的‘有分寸’，就是上回在永州差点烧了仓库？”
林远干咳：“那次是意外，意外！这次我保证，只带耳朵眼睛，不动手不动口！”
云逸未置可否，转而问石猛：“博古斋那边呢？”
石猛答道：“李小三亲自盯的。博古斋今日生意如常，苏清芷昨日问过的那枚汉代玉璧，店家说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旧物，三年前从一个落魄旗人手里收来。至于更早的来历，店家也不清楚。”
宫里流出的旧物，玉璧纹样与星陨阁符文相似，苏清芷特意打听……云逸指尖轻敲膝头。这位苏姑娘身上谜团不少。
马车驶回靖海侯府。刚下马车，门房便来报：玲珑阁遣人送来了帖子。
云逸接过一看，泥金帖子上字迹清秀，邀他明日未时于城西“揽月亭”品茶赏菊，署名正是苏清芷。
“侯爷，这宴无好宴啊。”林远凑过来看，“刚盯上她，她就来邀约，莫非是察觉了什么？”
云逸将帖子收起：“是试探，也是机会。明日我去会会她。”
午后，各方消息陆续传回。
福寿茶馆那边，曹太监今日未出现，但李小三的人发现茶馆掌柜与一个戴斗笠的货郎在后巷交接了个小包裹，货郎行迹鬼祟，已派人跟踪。
醉月楼方面，林远“有分寸”地混进去听了半耳朵——苏清芷的茶宴风雅得很，才女们吟诗作对，并无异常。周禄则在二楼雅间与那两个闽南商人密谈近一个时辰，内容虽探听不到，但三人离开时神色凝重。
安国公府依旧大门紧闭，称世子需静养。
瑞王府别庄后山那处疑似仓库的地点，云逸派去的暗哨回报，发现庄内护院增加了巡逻，且后山时有车马痕迹，但尚未见大规模出入。
一切看似平静，但平静之下暗流翻涌。
傍晚时分，云逸在书房将一日情报梳理成册。窗外暮色渐沉，侯府内已点上灯火。
石猛送来晚膳，简单四菜一汤，都是云逸惯常口味。用饭时，云逸问起永州方面可有来信。
“戚将军三日前有信到，说东南沿海近来平静，星陨阁似在收缩。另转达萧妃娘娘口信，让侯爷在京保重，不必挂念。”石猛回道。
云逸心头一暖。母亲虽话语简短，但这份牵挂他感受得到。
用过晚膳，他继续在书房处理公务。戌时末，李小三匆匆归来，带回新消息：跟踪那个货郎的人发现，货郎最终进了内城一处小院，那院子挂在户部一名主事名下，而该主事，与瑞王府有姻亲关系。
线索如蛛网，越织越密。
亥时初，云逸搁笔起身。今日所得信息已足够多，需时间消化。他走到窗前，望了望夜空——无月，星子稀疏。
明日揽月亭之约，或许能看清那位苏姑娘几分真容。
他转身吩咐石猛：“今夜加强府内警戒，轮值人手加倍。明日我赴约时，你带一队人在揽月亭外围接应，不必露面。”
“是。”
又对候在外间的林远道：“明日你留在府中，整理近日所有线索，按人物、地点、事件归类成册。若再擅自行动……”云逸顿了顿，“罚你抄写《大晟律》十遍。”
林远苦着脸应下。
安排妥当后，云逸简单洗漱，便回房歇息。侯府内外灯火次第熄灭，只余巡夜家丁的脚步声与更梆声在秋夜中偶尔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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