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阿勒泰的考察行程即将结束的前一天，阿不都热合曼执意要带王龙飞去看看合作社社员家的庭院经济。越野车驶离沙棘基地，沿着颠簸的土路前行，最后停在一个典型的哈萨克族院落前。
“王总，这是合作社社员艾山江大哥家。他们家除了在基地种沙棘，院子里还种了些本地特产。”阿不都热合曼一边介绍，一边领着王龙飞走进院子。
院落宽敞整洁，葡萄架下，一位头戴绣花帽、留着漂亮胡须的哈萨克族老人正坐在毡毯上，面前摊晒着些干果。见有客人来，老人连忙起身，用不太流利的汉语打招呼：“欢迎，欢迎！”
阿不都介绍道：“艾山江大哥是我们合作社最会种果树的老把式。王总，您尝尝这个。”他指着毡毯上晾晒的枣子和核桃。
王龙飞蹲下身，仔细端详。那枣子个头不大，但色泽深红发亮，表皮皱褶中透着油润的光泽。他拿起一颗，入手沉甸甸的，轻轻一捏，果肉厚实有弹性。放入口中一咬——
“喀嚓”一声轻响，果肉应声而开，却不是想象中的干硬，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柔韧。紧接着，一股浓郁纯正的甜香在口中爆开，这甜不腻不齁，带着枣类特有的醇厚，后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蜜香。更难得的是，枣核极小，果肉占比极高。
“这枣……”王龙飞眼睛一亮，又拿起一颗仔细观察，“口感、甜度、香气都是一流！这是什么品种？”
艾山江老人通过阿不都翻译，比划着说：“这是我们本地的骏枣，在阿尔泰山脚下种了上百年了。冬天冷到零下三十度，夏天太阳晒得厉害，昼夜温差大，枣子就特别甜。我们不用化肥，羊粪上地，泉水浇灌。”
王龙飞点点头，又看向旁边的核桃。这些核桃个头均匀，外壳呈浅褐色，他随手拿起两个在手中一捏——
“咔嚓”一声，核桃应声而裂，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剥开来看，壳薄如纸，果仁饱满，衣皮呈浅黄色，轻轻一搓就脱落，露出乳白色的仁肉。放入口中，脆生生，香喷喷，带着核桃特有的油脂香气，却毫无涩味。
“这是纸皮核桃吧？”王龙飞问。
“对，对！”艾山江老人连连点头，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我们这儿的核桃，手一捏就开，娃娃都能剥。你尝尝，香得很！”
王龙飞细细品尝，越品越惊喜。他做农产品深加工这么多年，对干果的品质有着近乎苛刻的评判标准。眼前这两种特产，枣子的甜度、香气、口感，核桃的薄壳、出仁率、风味，都堪称上乘，完全达到了高端产品的标准。
“阿不都大哥，这些枣和核桃，产量怎么样？现在怎么销售？”王龙飞敏锐地意识到这可能是另一个商机。
阿不都热合曼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产量倒是不小。我们这一带几乎家家户户院子里都种，沙棘基地周边的防护林里也间种了不少。枣树耐旱，核桃耐寒，都适合这里的气候。但是……”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销路不行啊。咱们这儿太偏远，交通不便，大商贩不愿意来收，价钱压得很低。社员们要么自己拉到县里集市上零卖，要么就被一些小贩用很低的价格收走。去年骏枣收购价才5块钱一公斤，纸皮核桃7块。可我知道，在内地超市，品质不如咱们的枣和核桃，能卖到三四十一斤！”
艾山江老人也激动地比划着，通过阿不都翻译：“我儿子在乌鲁木齐打工，他说超市里枣卖得贵得很！可我们这里的枣这么好，就是卖不上价……”
王龙飞的心情沉重起来。他太理解这种“优质不优价”的困境了。当年“本味”的沙棘起步时，何尝不是如此？好产品困在深山里，农民辛苦一年却收益微薄。
回到合作社的临时办公室，王龙飞立即让技术员陈工对样品进行初步检测。陈工从随身携带的便携检测箱中取出仪器，在桌上铺开白布，开始了专业鉴定。
“王总，您看，”陈工用游标卡尺测量着枣子的纵横径，“这批骏枣的平均单果重达到18.6克，在骏枣品类里属于中大果。再看色泽，”他将枣子放在标准色卡旁对比，“枣红色均匀，有自然光泽，说明晾晒工艺到位。”
接着，他用便携式糖度计测定枣肉的可溶性固形物含量。“糖度42.3%！”陈工惊讶地抬头，“这个数值相当高，说明积累的糖分很足。而且……”他掰开一颗枣，仔细观察果肉，“肉质致密，弹性好，拉扯有丝，这是优质枣的特征。”
他又取了几颗枣，用小刀切开，查看果核。“核小，核占比不到8%，可食率高。”最后，他取了一点果肉样本，滴入试剂，“初步检测，无硫熏蒸迹象，是自然晾晒。”
轮到核桃。陈工拿出天平，随机称了十个核桃的重量，计算平均值。“单果重12.8克，个头均匀。”然后，他取出核桃夹——实际上几乎用不上，用手轻轻一捏，核桃就裂开了。
“王总，您看这壳厚，”他用千分尺测量，“平均只有0.8毫米，真正是‘纸皮’。出仁率我估算在65%以上，远超普通核桃的50%。”他剥出完整的半仁，在灯光下观察，“果仁饱满，颜色乳白，衣皮薄而易剥。尝起来……”他放入口中细品，“香气浓郁纯正，回味甘甜，无涩味，这说明核桃中的单宁含量低，品质上乘。”
陈工最后总结道：“王总，从专业角度看，这两种产品的基础品质非常出色，完全具备打造高端特色农产品的潜力。如果能在分级、加工、包装上再下功夫，市场前景会很好。”
王龙飞边听边点头，心中快速盘算。他想起“本味”旗下的枣类产品线——主要是与河北、山东的枣农合作，生产枣夹核桃、枣泥、枣糕等深加工产品，每年能为集团带来可观的利润。但眼前的这些新疆特产，品质似乎更胜一筹。
“阿不都大哥，”王龙飞转向一直紧张等待结果的合作社理事长，“如果‘本味’与你们合作，收购这些骏枣和纸皮核桃，你们一年能提供多少？品质能保证一致吗？”
阿不都热合曼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虽然粗糙，但能看出用心。“王总，我们初步统计过，合作社现有社员58户，几乎家家都种。骏枣总面积大约300亩，丰产期亩产800公斤左右，年产量大概120吨。纸皮核桃面积小些，约150亩，亩产300公斤，年产量45吨左右。如果价格合适，社员们愿意扩大种植，产量还能增加！”
他继续道：“品质您放心！我们这儿气候干燥，病虫害少，基本不用农药。施肥都是牛羊粪，灌溉用天山雪水。采摘后自然晾晒，绝不熏硫。只要统一收购标准，我们合作社可以组织社员分级筛选！”
当晚，在合作社简陋的会议室里，王龙飞召集了小范围的会议。与会者除了他和助理小孙、技术员陈工，还有阿不都热合曼和合作社的三位骨干社员。
煤油灯在桌上投下昏黄的光，但每个人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王龙飞开门见山：“阿不都大哥，各位老乡，今天看了你们的枣和核桃，我很震撼。这么好的东西，困在大山里卖不上价，太可惜了。我们‘本味’集团，想做这个桥梁。”
他让陈工把检测结果又说了一遍，然后分析道：“以目前的市场行情，品质上乘的骏枣，在内地高端市场的零售价每公斤可达60-80元，甚至更高；纸皮核桃的零售价也在每公斤50元以上。而你们现在的收购价，还不到这个价格的三分之一。”
几位社员听得呼吸都急促了。艾山江老人更是激动得手有些发抖。
“但是，”王龙飞话锋一转，“要卖出好价钱，需要做很多工作：统一收购标准、精细分级、科学加工、品牌包装、冷链物流、渠道建设……这些，都需要投入。而最大的风险在于——如果我们以高价收购，但产品最终在市场上卖不出去，或者卖不到预期价格，‘本味’就会承受巨大损失。”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社员们脸上的兴奋渐渐被担忧取代。
王龙飞看着他们，缓缓说道：“所以，我在想一个对双方都负责的合作模式。不是简单的买卖关系，而是长期的、稳定的、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的伙伴关系。”
他示意小孙打开笔记本电脑，投射出初步构思的合作框架：
“第一，订单农业模式。‘本味’与合作社签订5年长期订购协议，约定每年收购的数量、等级和保底价格。这个保底价，一定会高于你们现在卖给小贩的价格。如果市场价格上涨，我们还会按约定比例上浮。”
“第二，技术帮扶与标准统一。我们会派技术人员驻点，指导社员进行标准化种植、采摘、晾晒。统一分级标准，特级、一级、二级，不同等级不同价格，鼓励大家种出好产品。”
“第三，建立初级加工点。‘本味’可以投资，在本地建设一个符合食品生产标准的清洗、筛选、烘干、包装车间。这样既能提升产品附加值，也能为当地创造就业。”
“第四，品牌共建与利润分享。我们可以创建一个子品牌，比如‘天山雪枣’、‘阿尔泰纸皮核桃’，标明产地。销售利润的一部分，可以返还给合作社，用于改善种植条件、培训社员。”
王龙飞讲完，看着阿不都热合曼和几位社员：“这不是施舍，是合作。我们要的，是稳定、优质、可追溯的货源；你们得到的，是稳定的收入和技术的提升。但前提是，你们必须按照我们的标准来种、来管、来收。可能会比现在辛苦，要求也更严格。你们愿意吗？”
阿不都热合曼激动地站起来，紧紧握住王龙飞的手，眼眶有些发红：“王总！我们愿意！太愿意了！您这是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啊！只要价格公道，能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再苦再累我们也干！您不知道，这些年看着好东西烂在地里，心里有多难受……”
几位社员也纷纷表态，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们不懂太多大道理，但他们知道，眼前这位从千里之外来的汉族老板，是真心想帮他们。
接下来的两天，王龙飞一行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与合作社深入商讨合作细节。他们走访了更多的社员家庭，查看枣园和核桃林，了解种植历史和现状；与当地乡镇领导座谈，争取政策支持；甚至还考察了可能的加工点选址。
在掌握了第一手资料后，王龙飞与阿不都热合曼终于坐到了谈判桌前，敲定了合作协议的核心条款：
1. 收购量与价格：首年，“本味”以每公斤18元的保底价收购特级骏枣50吨，以每公斤22元收购特级纸皮核桃20吨。这个价格是当前市场收购价的2倍以上。之后四年，收购量逐年递增20%，价格随行就市，但永不跌破保底价。
2. 质量要求：合作社需确保产品无农药残留、无霉变、无虫蛀，并按照“本味”提供的分级标准进行初步筛选。“本味”有权对每批货物进行抽检，不合格率超过5%有权拒收或降价。
3. 技术支持：“本味”派一名技术人员常驻合作社，指导种植、采收、晾晒，并提供必要的生物农药和有机肥补贴。
4. 加工车间建设：“本味”投资50万元，在当地建设符合标准的初级加工车间，产权归合作社，由合作社运营，“本味”享有产品优先采购权。
5. 品牌与利润：产品使用“本味·天山珍品”系列品牌。销售额的3% 作为“技术改进与社区发展基金”返还合作社，用于技术培训和社区公益。
6. 物流保障：合作社负责将产品运输至县城集散点，“本味”负责后续冷链物流和全国分销。
协议草案拟定后，王龙飞特意让阿不都热合曼召集全体社员大会，逐条解释，现场表决。当听到收购价格时，会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当听到技术支持和加工车间时，许多老社员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投票结果毫无悬念——全票通过。
离开新疆的那天清晨，阿不都热合曼和几十位社员早早来到驻地送行。他们带来了自家最好的奶疙瘩、烤馕，还有精心挑选的一袋袋骏枣和纸皮核桃。
“王总，这些您带着路上吃。等秋天枣子核桃熟了，我们挑最好的给您寄去！”阿不都热合曼紧紧握着王龙飞的手，声音哽咽，“您是我们合作社的恩人，是全体社员的亲人！”
王龙飞也动情了：“阿不都大哥，言重了。我们是合作伙伴，是共同奋斗的兄弟。等秋天，我一定再来，看着枣子下树，核桃开口！”
越野车驶离村庄，后视镜里，送行的人群久久没有散去。王龙飞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辽阔的戈壁和远方的雪山，心中感慨万千。
助理小孙忍不住问：“王总，这个合作，我们从商业角度算过账吗？收购价这么高，物流成本也不低，能赚钱吗？”
王龙飞收回目光，沉稳地说：“小孙，账要算，但不能只算眼前的经济账。”
“第一，品质账。这些枣和核桃的品质，确实比我们现有的货源好。做成高端礼品或深加工原料，有溢价空间。‘本味’需要这样的优质货源来提升产品线档次。”
“第二，战略账。我们在新疆有了沙棘基地，现在又有了枣和核桃，未来可以整合打造‘新疆珍果’系列产品线，形成集群效应。这对品牌建设和渠道谈判都有利。”
“第三，供应链安全账。农产品最怕货源不稳定。与合作社签长期协议，虽然价格高些，但保证了优质货源的稳定性，规避了市场价格波动风险。”
“第四，”王龙飞顿了顿，望向窗外苍茫的天地，“社会责任账。‘本味’能有今天，离不开社会的支持。我们有能力了，就应该回馈社会，帮助那些还在困境中的农民兄弟。况且，这样的合作，能赢得当地政府和群众的真心支持，这对我们在新疆的长远发展，是无价之宝。”
他想起临行前阿不都热合曼说的一句话：“王总，您不知道，这份合同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孩子们不用再辍学去打工，意味着老人们看得起病，意味着我们的村子能留住人……”
飞机冲上云霄，天山渐渐隐没在云层之下。王龙飞翻开笔记本，开始起草给集团管理层的报告。他要在报告中详细阐述这次新疆之行的收获，特别是枣和核桃合作项目的战略意义。
他仿佛已经看到，秋天，阿尔泰山脚下，红彤彤的枣子挂满枝头，青皮核桃绽开笑脸。合作社的社员们忙着采摘、分拣、装车，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而这些承载着边疆阳光雨露的珍品，将通过“本味”的渠道，走进千家万户，让更多人品尝到天山脚下的甜美，也让远在边疆的乡亲们，分享到产业发展的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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