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那股推着电梯冲破云霄的狂暴气流，在这里消弭于无形。
“诸位，请入席。”
那位面白无须的村长侧过身，大袖一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他身后，原本空旷的桃花林空地上，竟突兀地摆开了一张巨大的红木圆桌。桌上铺着绣满百子图的锦缎，金盘玉盏，珍馐罗列，热气腾腾。
几十个村民围在桌边。有抱着布老虎的垂髫童子，有拄着拐杖的慈祥老妪，还有几个正在斟酒的妙龄少女。
他们全都维持着同一个表情：嘴角上扬四十五度，露出八颗牙齿。
那种整齐划一的僵硬感，像是贴在脸上的面具。
“这……这是鸿门宴吧？”
王小二缩在萧无忌身后，看着那一桌子菜，喉结滚动，“不过……闻着真香啊。”
那确实是香。
红烧的灵兽肉色泽红亮，清蒸的灵鱼还保持着跃出水面的姿态，碧绿的蔬菜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对于刚吃完一顿过期压缩饼干的众人来说，这简直是致命诱惑。
“香吗？”
叶尘站在原地没动，眼底深处，一抹淡金色的光芒悄然流转。
【不朽之眼 · 破妄】。
原本那温馨、奢华的宴席画面，在他眼中瞬间剥落，露出了令人作呕的真实底色。
那哪是什么红烧灵肉。
盘子里盛着的，分明是一块还在微微搏动的、紫黑色的腐烂内脏，上面插满了用来导流灵气的铜管。
那清蒸灵鱼，是一截生锈的、被强行扭曲成鱼形的机械脊椎，眼珠子还在转动。
而那碧绿的蔬菜……那是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绿色的霉菌和线缆。
至于那醇香的美酒。
庄生在识海中干呕了一声：“那是……高纯度的妖兽尸油，混着福尔马林。”
“呕——”
叶尘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脸上却不动声色。
“村长盛情，却之不恭。”
叶尘迈步上前，竟然真的在那张看起来就像是祭台的桌边坐下了。
“坐。”
他回头，给了众人一个眼神。
萧无忌和林青竹对视一眼，虽然感觉不对劲，但出于对叶尘的信任，还是硬着头皮坐下了。
只有王小二，这货是真的饿了。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起那个盛满“美酒”的玉杯，就要往嘴里灌。
“慢着。”
叶尘伸出一根筷子，压住了王小二的杯沿。
“这酒太烈，小孩子喝了容易……烂肠子。”
王小二一愣：“大佬，我都二十了……”
“我说你小，你就小。”
叶尘的声音冷得像冰。
就在这时，那个负责斟酒的少女走了过来。
她穿着粉色的襦裙，皮肤白皙得有些透明。她走到王小二身边，那双没有焦距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王小二那张因为害怕而皱成苦瓜的脸。
“客人。”
少女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阴森的寒意，“您……为什么不笑？”
“啊？”
王小二一哆嗦，手里的杯子差点掉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
少女的头歪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脖颈处传来轻微的骨骼摩擦声，“村长说了，在这桃源村里，只有快乐，没有悲伤。”
“不开心的人……是会被当成垃圾清理掉的。”
周围的空气骤然降温。
原本还在吃饭、聊天的村民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停住了。
几十双眼睛，无论男女老少，全都直勾勾地转了过来，盯着王小二。
他们的嘴角依然挂着那完美的微笑。
但那种笑，此刻看起来就像是画在纸人脸上的油彩。
“我……我……”
王小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嘴角更是忍不住往下撇，那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节奏。
“看来客人遇到了伤心事。”
少女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根生锈的黑铁针。
一卷暗红色的丝线。
“没关系。”
她向王小二伸出手，针尖闪烁着寒光，“让奴家帮帮您。只要把嘴角缝上去……您就会永远开心了。”
“！！！”
王小二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看着那根逼近的针，整个人都吓瘫了。
“不要！我不缝！救命啊！”
他想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某种法则力量钉在了凳子上，动弹不得。
少女的手依然在靠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裂到了耳根，露出了里面黑洞洞的口腔和……金属齿轮。
“笑一笑嘛……笑一笑就好了……”
千钧一发之际。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炸响。
叶尘猛地站起身，反手一巴掌抽在王小二的后脑勺上。
这一巴掌力道极大，直接把王小二抽得眼冒金星，原本要流出来的眼泪都被抽回去了。
“没出息的东西！”
叶尘指着王小二的鼻子破口大骂，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极度夸张、极度扭曲的“惊喜”表情。
“见到这么多热情的乡亲，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还要人家小姑娘帮你笑？”
说完，叶尘一把捏住王小二的脸颊肉，用力向两边一扯。
“给老子笑！”
“这可是福地！是仙境！能来这里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给我笑出声来！”
王小二的脸被扯得生疼，但在叶尘那要吃人的眼神逼视下，他福至心灵，求生欲爆发。
“哈……哈哈……哈哈哈！”
王小二发出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五官扭曲，“我好开心！我太开心了！这简直是天堂！”
随着他的笑声响起。
那种几乎凝固的恐怖氛围，瞬间消散。
少女停下了动作。
她收回了那根恐怖的黑针，脸上那裂开的嘴角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原来是喜极而泣。”
少女对着王小二盈盈一拜，“客人真是性情中人。”
说完，她转身继续给其他人斟酒，仿佛刚才那个要给人缝嘴的怪物根本不是她。
周围的村民们也转回了头，继续机械地进食、交谈。
“呼……”
王小二瘫在椅子上，后背全湿了。
“听着。”
叶尘坐回原位，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里的规则只有一个。”
“保持微笑。”
“谁要是敢露出一丁点负面情绪……神仙也救不了他。”
“那这饭……”萧无忌看着盘子里那还在蠕动的“红烧肉”，脸色发青。
“吃。”
叶尘拿起筷子，夹起那块紫黑色的内脏。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村民们那种期待、监视的目光中。
他将那块散发着腐烂恶臭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咀嚼。
“咔滋。”
爆浆的声音。
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在口腔里炸开，那是机油混合着尸水的味道。
叶尘的脸色白了一瞬，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
“好吃。”
他咽了下去，对着村长竖起大拇指。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真是人间极品。”
“客人喜欢就好。”
村长那双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叶尘一眼，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
“既然吃了我们的饭，那就是我们桃源村的人了。”
“今夜吉时，正好有一场大喜事。”
村长拍了拍手。
远处的迷雾中，突然传来了唢呐的声音。
那调子原本应该是喜庆的《百鸟朝凤》，但在这里吹出来，却变得尖锐、凄厉，透着一股子阴森森的鬼气。
“什么喜事？”林青竹握紧了剑。
“这不，新郎官都在这儿了吗？”
村长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了坐在叶尘旁边的……
萧无忌。
“恭喜这位少侠。”
村长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其诡异，周围的村民也全都站了起来，齐声高呼：
“恭喜姑爷！贺喜姑爷！”
“今晚，您就要和我们的‘山神娘娘’……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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