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总算是赶上了……”
亲眼确认矿坑底部的科兹安然无恙，尤其那把灵族刺剑还没捅进去，珞珈心里那块大石头才算砰然落地，忍不住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这事儿说来实在离谱。
几天前，他明明好好坐在返程的战斗驳船上，规划着下一阶段的远征目标，结果航行中的亚空间航道不知抽了什么风，毫无征兆地一个急转弯加颠簸，硬生生把他连人带船从预定的航线给甩了出去。
等战舰从亚空间跌跌撞撞爬出来重新定位，导航员一脸懵地报告：他们现在的位置是极限星域某个鸟不拉屎的角落。
珞珈当时的心情只能用一串省略号来形容。
正当他揉着太阳穴琢磨该怎么尽快回归正轨时，一股极其微弱、但与他自身灵能同源共振的独特气息，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突然被他敏锐的灵能感知捕捉到了。
这股力量就来自远处那颗被阴暗云雾包裹、怎么看都不像善茬的行星。
他没犹豫，立刻放开灵能触须进行深度探查。
好家伙，这不查不知道，数据一比对，这颗阴森森的星球，正是档案记录中那个着名的犯罪世界、同时也是某位失踪兄弟的疑似所在地诺斯特拉莫。
确认坐标后，珞珈反倒不急了。越是这种情况越不能莽。
他一边命令战舰立刻向泰拉发送“发现失落原体坐标”的最高优先级消息，一边把赫拉克勒斯和他的精锐小队叫到跟前。
在摸不清科兹现状之前，稳妥的初步接触和评估是必要的。
于是，珞珈选择动用了自己最擅长的“作弊”手段。
珞珈准备使用灵能预言与感知窥视，打算先远远地“看”一眼情况。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预言画面里，他家那位本该威风八面的暗夜兄弟，居然被一群花里胡哨的灵族用剑指着，还被拿一个虚弱的女人质威胁，眼看就要被人当胸来个透心凉！
这还判断他奶奶个腿！
科兹！你十七哥来救你了！
珞珈瞬间把什么稳妥方案、初步接触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大手一挥，带着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但绝对服从命令的赫拉克勒斯小队，直接启动运输艇，朝着诺斯特拉莫那污浊的大气层就莽了下去。
定位到灵能冲突最激烈的矿坑点后，珞珈嫌找入口太麻烦，索性凝聚起磅礴的灵能，照着矿坑上方地形最薄弱的区域，来了个简单粗暴的开瓢。
轰隆一声，矿坑见了天日，他也带着一身金光和烟尘，隆重登场在了瞠目结舌的科兹和一圈灵族面前。
那一刻，矿坑底部的所有人都是一脸懵逼。
科兹：？
特蕾莎：？
灵族众人：？？？
等反应过来之后，凤凰王已经在内心开始骂街了。
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位煞星，这不就是前阵子在方舟世界把希娜尼尔斯先知连带一整支舰队都给扬了的那个怀言者原体吗？！
他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绝对是：哪个不开眼的蠢货又把这尊瘟神给招惹过来了？！这笔账难不成要算到我头上？
而距离金光最近的特蕾莎，感受则更加奇妙。
那温暖而神圣的金色光辉照耀在她身上，常年积累的病痛和虚弱感竟然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一股久违的、充沛的力量感涌遍全身。
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觉现在的自己可以一拳打飞一个壮汉
矿坑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碎石偶尔滚落的窸窣声，和金色灵能尚未完全散去的细微嗡鸣。
……………………
“我现在离开，阁下能否……行个方便？”
凤凰王的声音依旧维持着灵族特有的空灵腔调，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太符合他身份的迟疑。
他看着眼前这位手持巨大钉头锤、周身还萦绕着未散尽金色电光的怀言者原体，明智地放弃了任何战斗姿态。
珞珈闻言，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可亲”，他掂了掂手里那柄闪耀着金色光芒的钉头锤，用和蔼的笑容回答道：
“你觉得呢？”
这话压根不需要回答。
凤凰王头盔下的脸色非常难看。
废话！整个希娜尼尔斯的方舟舰队，家底雄厚，先知坐镇，都没能摁住这位爷，反而被打得舰队覆灭、先知被当墙漆抹了。
他这次带的这点“精锐”，在珞珈面前跟纸糊的仪仗队没啥区别。
上去硬刚？
那不是勇敢，那是嫌自己命太长，赶着去给凯恩的祭坛添砖加瓦。
而且，一个更深的疑惑如同冰锥刺进凤凰王的思维：为什么？为什么自从锁定这个“暗夜灾祸”开始，他赖以生存、从未出错的预言能力，就像接触不良的仪器一样频频出现误判？
先是没能预见到科兹如此干脆地放弃抵抗，接着是完全没预料到珞珈这个煞星会以这种离谱的方式、在更离谱的时间点从天而降！
这种接二连三的“意外”，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但现在显然不是坐下来分析预言算法问题的时候。
风紧，扯呼！
念头一起，凤凰王的身形瞬间变得模糊！
他根本没有尝试任何攻击或防御，直接将绝大部分灵能灌注于脚下的灵能矩阵和身上的相位偏移装置。
只见他所在的位置空气一阵剧烈扭曲，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如同空间被撕裂的“嗤”响，整个人化作一道流散的蓝色灵光，眨眼间便从矿坑中彻底消失，速度快得只留下一句残留在空气中的、带着憋屈的灵族语言。
老大都跑得这么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了，其余灵族众人们哪还敢有半点犹豫？
“先知跑了！”
“撤！快撤！”
剩下的灵族战士们顿时阵脚大乱。
什么优雅阵型、战术掩护，全抛到了脑后。
传送的光芒此起彼伏地亮起，伴随着惊慌的灵能尖啸，一个个身影争先恐后地融入相位空间，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那柄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钉头锤留下来“谈心”。
短短十几秒，刚才还剑拔弩张、充满肃杀之气的矿坑底部，就变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一地灵族匆忙撤离时撞落的碎石、几件不甚重要的装备零件，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灵能焦糊味。
珞珈压根没打算追。跑了几条小杂鱼无关紧要，那个领头的凤凰王一看就是个滑不溜秋的老油条，在对方一心逃命且有准备的情况下，在复杂的地下环境追击效率太低。
他的首要目标，始终是科兹。
他随手将钉头锤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然后，他收敛了周身澎湃的灵能光辉，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依旧单膝跪地、似乎还没完全从这戏剧性转折中回过神来的康拉德·科兹面前。
珞珈没有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是同样半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科兹持平。
珞珈露出那张兼具威严与深邃的面容，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科兹那双如同诺斯特拉莫永夜般的漆黑瞳孔，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接着，珞珈伸出了右手，那只手上并未握着武器，而是笼罩着一层温暖而纯净的金色光芒。
这光芒不同于先前摧毁灵族、撕裂岩层的狂暴灵能，它柔和、稳定，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本质。
“科兹。”
他再次呼唤了这个名字，声音低沉而笃定，仿佛在确认一个失而复得的奇迹。
“我来了。”
他的手掌轻轻按在了科兹的肩上，那层金色的灵能如同有生命的暖流，顺着接触点，温柔地沁入科兹深黑色的动力甲，渗透进他饱经磨难的身躯。
科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温暖。
这个词对他而言，是如此陌生，如此奢侈。
诺斯特拉莫的天空从不给予温暖，街头巷尾只有背叛与算计散发的寒意，他内心那片由无尽暴力、恐惧预言和自我憎恶构筑的荒漠，更是终年冰封，寸草不生。
他习惯了寒冷，习惯了以更深的冰冷去对抗世界。
但此刻，这股从珞珈掌心传来的、带着奇异力量的“暖意”，却并非作用于他千锤百炼的肉体。
它更像一道光，穿透了厚重的甲胄与肌肉的屏障，直接照进了他灵魂最深处那片从未有人涉足、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冰冷深渊。
那是一种……驱散黑暗的光明之感，一种融化坚冰的和煦，一种让他几乎想要颤抖着蜷缩起来的、陌生的安全感。
他一生都在与内在的“怪物”搏斗，用更怪物的方式去惩罚外界，却从未有人告诉他，他的内在也可以是温暖的，可以被照亮。
“有我在，科兹。” 珞珈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看穿了他灵魂的震荡。
珞珈的面容彻底展露在科兹眼前英俊、威严，眉眼间沉淀着智慧与岁月，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稳定而慈悲的火焰。
这张脸，与科兹自己那苍白、阴郁、时常被疯狂阴影笼罩的面容，形成了最极致的对比。
但珞珈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排斥或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理解与接纳。
“你不是怪物，科兹。” 他斩钉截铁地说，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科兹那由无数负面预言和自我诅咒筑起的心防上。
“从来都不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仿佛在向整个银河宣告：
“你是我的兄弟。血脉相连，灵魂相系的兄弟。从今往后，只要我还存在，就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这一切。”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科兹心灵最锈蚀的锁孔。
康拉德·科兹，诺斯特拉莫的暗夜之王，以恐怖统治世界的怪物预言家，在这一刻，缓缓地、不可抑制地闭上了他那双总是盛满了疯狂与痛苦预兆的眼睛。
一股滚烫的、陌生的液体，违背了他所有的意志，冲破了冰冷躯壳的封锁，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这是他自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流泪。
不是出于恐惧，不是出于愤怒，不是出于肉体痛苦。
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混杂着巨大委屈、漫长孤独的终结、以及一丝微弱却真实无比的希望所催生的洪流。
泪水洗刷着他脸上的血污与尘垢，仿佛也冲刷着他灵魂上累积的厚重污迹。
就在他闭上双眼，沉浸在首次感受到“被接纳”的冲击中时，他那与生俱来、既是祝福也是诅咒的预言能力，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方式自发运转起来！
他脑海中那些原本清晰得如同镌刻在石板上的、充满血腥与绝望的命运轨迹，那些他以为自己必将遵循、无法更改的宿命线条……
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骤然变得模糊！
一种巨大的“不确定性”，一种“可能性”的曙光，粗暴地介入了他的命运图景！
原来……命运并非牢不可破的枷锁？原来……他真的可以拥有不同的未来？
这个认知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下一秒，一副全新的、完全出乎他意料的预言画面，强行挤占了他的全部视线……
他“看”到了珞珈。
不再是此刻温和的兄长。画面中的珞珈，屹立在一片由纯粹黑色烈焰构成的、翻腾怒吼的火龙的中心。
那火龙庞大无匹，其阴影仿佛能覆盖星辰，散发出的恶意与毁灭气息让科兹的灵魂都感到战栗。
然而，身处火龙眼前的珞珈，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
他甚至转过头，朝着“观看”这一切的科兹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平静而坚定的微笑。
紧接着，画面中的珞珈猛然转身，不再看科兹，也不再关注那毁灭的黑龙。
他手中凝聚起远比此刻更加炽烈、更加耀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之强，仿佛浓缩了一整个星系的光辉。
然后，他毫无畏惧地、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主动迎着那头比他高大雄伟不知多少倍的黑色烈焰巨龙，发起了冲锋！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科兹猛地睁开眼睛，泪水仍在眼眶，但那双漆黑的瞳孔深处，除了尚未散去的震撼与悲伤，更倒映出了一簇前所未有的、微小却顽强的火光。
他眼前的珞珈，依旧半蹲着，手掌温暖，目光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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